王维发现自己有点低估了众人对他拍一部恶搞喜剧的抗拒。

甚至不是外人，而是导演团队成员，其痛心疾首的程度，让王维既吃惊又无语。

用敦煌艺术总监，王维的御用摄影师周霖的话来说，“好比一个世界级导演大师，跑去拍一部屎尿屁黄暴小电影——好吧，你还称不上大师，这部电影也没那么低俗，但这难以想象的程度，你懂吧……”

他们都恨不得敲开导演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想的。

理论上，不是越是高手，出手越要谨慎吗？

这货却恰好相反，越是成名，越是喜欢“放飞自我”。

只看他们的反应，王维就能想象专业人士，甚至相当一部分大众对于新片的批判风潮了。

因此，他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反对，仿佛是经历一场社会试验。

等他们都说完，王维才缓缓开口——

“‘王维导演’应该是什么样？”

“观众眼中的‘王维导演’，要做成什么样，才能配得上这个称呼？”

“是要被称为某某伟大导演的接班人，然后拍出一部部登堂入室的大师级作品，在影坛封神，甚至成为世代流行的传奇？”

尽管知道王维是在说反话，但周霖等人还是点了点头——不夸张的说，这正是当下大部分人对于他这個屡创奇迹的导演的期待。

王维却摇头，一脸认真地道——

“我想大伙一直对我有误解，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导演！”

“我不会为了彰显所谓的逼格，就按照大众给予我的定义，被困在一个‘导演大师’、‘国际大导’之类的框架中；”

“我不会出于对舆论环境的顾忌，眼睛就永远朝上，盯着高峰之巅；我可能会爬到一定高度后，下山，换一个山头重新爬，看另一种风景；”

“我不会只拍一两种熟悉的电影类型，事实上，我是真的打算尝试所有的类型——喜剧、歌舞、战争甚至是纪录片……这一次我真没骗人！”

周霖他们，从王维入行以来，就一直是他的搭档，不出意外的话，后面还会是合作很久很久的搭档。

所以，在过去几年的体验和思考中形成的一些想法，尽管他自己感觉还不完备，但王维还是趁着这个时机坦诚地说了出来。

就王维个人来评判的话，他认为，小贞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天才；而像他这种带着上辈子的人生阅历、知识，和领先这个时代的眼界而形成的“伪天才”，其实本质上只是中人之资而已。

“中人之资”未必不能进化为真正的“天才之资”，毕竟他有这么好的优势在——

不像很多一辈子能拍好一种类型电影就已经很牛了的导演，有另一个时空的“珠玉在前”，王维有资本尝试所有类型电影。

尝试不是为了“抄”，而是为了像海绵一样永远在吸纳新鲜的东西，直到融会贯通，最后能拿出自己的作品。

正所谓一时抄一时爽，一直抄……不会一直爽！

而前提就是要勇于“否定”自己，勇于“换山头”。

所以，王维不会像大众以为的那样——成名了，站在一定高度了，不应该回到“低俗”的喜剧了。

他的想法是，如果拍这部电影有能让他学习的东西，为什么不呢？

如果你们认为“低俗”……那是你们定义的“低俗”，请便。

——这当然是很叛逆的想法，周霖他们也都听呆了！

他们互相对视，忍不住叹息。

本以为这货已经够瞎折腾了，没想到他说日后还会“生命不止，折腾不休”！

摊上这样一个老板，也真够让人心累的。

继续劝说？

他们对视之后，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人和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

王维觉得自己只是中人之资，可在外人看来，他是杠杠的天才。

天才，是令人心怀敬意的，是令人向往的，但也是让人很无奈的。

因为天才往往偏执。

偏执是好的，偏执也是不好的。

走对了方向，这种偏执可以把任何的不可能变成可能；但走错了方向，哪怕头破血流，偏执的他们也很少愿意停下脚步。

至于王维现在的方向是对是错……

拜托，他们又不是天才，怎么会懂天才的世界？

呃，不对，现场还有一个天才。

他们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向凑过来旁听，却一直没说话，始终在倾听和思考的沈贞仪。

不过，看着这小妮子望向王维亮晶晶的眼眸，他们就捂额了。

果然……

“拒绝被定义啊，很酷，也很疯狂，但是……”她微微昂头，轻声说，“跟着你……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维忍不住心花怒放——这是他觉得最好听的情话了。

沈贞仪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基本收拾好了心情。

“其实，如果从票房角度出发，这部电影是很难失败的——仅仅是王维这个名头，就能收回成本了；而必然引发的争议，也有利于电影宣传。”

从这种收益宣传角度考虑问题的，是老王同志无疑了。

“顶在最前面的你都不怕被骂，我们怕什么。尝试拍更多类型的电影也好，这样我也能多见识一下不同风情的女演员。”

能这么骚的，自然是摄影大师周霖了。

“艺术不该是少数人定义的艺术，能够在人心灵最深处发生共鸣的东西都是艺术，从这个意义说，笑，也是一种艺术嘛，所以也不能说这部《唐伯虎点秋香》是没有艺术性的低俗作品……”

会识趣帮老板找补的，毫无疑问是稳重的老好人徐道行了。

王维听罢，一方面是感到暖心——

看得出来，他们未必理解他的冒险，但对他的决定，基本都是力挺的。

这种不孤独作战的感觉，还是蛮令人开怀的。

而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想苦笑——

他们反对拍这部电影都是从“逼格”的角度考虑的，而对于拍好这部电影本身，话里话外都是信心。

毕竟，亲眼看过王维这些年狂飙突进的战绩，都习惯性地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信心。

只是，某种程度上，拍好这部电影，比拍前三部的难度都要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