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西郊一家相对隐蔽的餐厅包厢内。

灯，很亮；酒，很醇；菜，很香……

但中传媒的赵植厚心情很复杂。

一来是因为，王维这家伙拿着茶杯跟他敬酒时毫无羞愧感，让他感慨现在的后辈脸皮质量真好；

二来嘛，前脚刚把人家打压了一波，后脚就被请吃饭，怎么看都像是鸿门宴吧。

话说回来，王维时代的敦煌与中传媒的合作，恰恰是他促成的。

而那几次合作也颇为愉快，敦煌几部大爆款的海外发行都交给中传媒，让后者也是赚了不少钱。

但此次基于五大“步调一致”的原则，中传媒虽然低调，却也加入了打压的行列。

这让与王老爷子交情不错，面对王维和王传启，像是在欺负小辈的赵植厚颇有点不好意思。

更尴尬的是，即使如此，五大也没完全压制住敦煌——

《心迷宫》的国内票房已经破2亿，相比于敦煌此前的片子那是差了一大截，但如果只看投资成本，任何人都只能说大获成功了。

在这种形势下邀请他，是要示威？还是要趁势讲和？

心里千头万绪飘过，但赵植厚脸上半点不露，爽朗地笑道：“你们敦煌啊，是真了不起，这是连续第几部片子大卖来着！”

王维就接话道：“对中传媒来说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吧，但对于赵叔您来说，就不一样了！”

赵植厚顿时笑容一敛。

这，话里有话啊！

王维却没有细说，眨了眨眼，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中传媒为什么要参与打压敦煌呢？”

赵植厚忍不住腹诽，你这装嫩就有点过分了吧，谁不知道这是传统势力容不得新兴势力的挑战？

却听王维分析道：“其他四家我都能理解，怕后浪拍死前浪嘛！但你们中传媒，我是真不理解。”

“你们国资控股的身份，以及拥有政策及资源层面的许多得天独厚的优势；坦白说，敦煌再怎么发展，也无法威胁到中传媒的地位吧？”

别的不说，他们官媒的身份，就能保证任何时候都能够处在第一梯队当中。

所以说，其他四大忌惮敦煌的势头可以理解，中传媒怎么也不至于吧。

对于这个问题，赵植厚只能微微苦笑。

道理是这個道理，但世间万物如果都按照道理运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人和事了。

中传媒当然是个庞然大物，但内部问题也不少，最明显的就是管理层的决策越来越倾向于保守。

敦煌为什么被打压？对于中传媒的不少人来说，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惯性操作，不愿意现在传媒圈稳固的权力结构被打破。

王维不在乎赵植厚的沉默，原因其实他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所以眼神突然变的锐利起来——

“于是我猜，有些人怕是忘了，中传媒作为一家国企，在盈利之外还需要肩负起更多的责任——譬如规范电影市场，维护行业秩序！”

“曾经的中传媒，在简化拍摄许可申请手续、打击数据造假、打击盗版等方面起到引领作用；现在的中传媒，打压创新力量，利用垄断优势进行不正当竞争，也起到引领作用……我不觉得有识之士真的能容忍这样一个中传媒。”

“假如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恰逢中传媒总经理卸任之际，那……”

赵植厚一瞬间明白了王维的意思。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集团总经理即将卸任，他老赵作为发行公司的负责人，也是有资格争一争的。

——而据他所知，集团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加入打压敦煌的行列，譬如他老赵；

假如利用这个机会……

王维却似乎还嫌不够，又送上一份大礼：“此前敦煌说开放投资，可惜和你们中传媒谈着谈着就进入了僵局；我现在不妨重申一遍，我们可以签署一份不少于十部片子的片单投资协议，我不敢保证每部片子都有十亿的票房，但我能保证，十部片子的票房+周边开发，会是一个百亿级的大蛋糕。”

“嗯，以我亲自写的剧本作为保证。”

虽然王维这话有几分自夸的成分，但赵植厚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作为新生代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五大都想将他揽入怀中，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能赚了么！

被他们打压的《心迷宫》更加证明这一点。

但，百亿大蛋糕？

哪怕对半分，也是一笔巨额资金啊！

当然，既然是合作，那互相之间都有所付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中传媒要付出的，首先自然是敦煌的短板，宣传渠道了。

这样一来，不是盟友胜似盟友了。

好魄力！也……好狡猾！

到了这时候，赵植厚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这家伙多少有点挑动中传媒内部权力变动的意图。

成功当然最好，说不定能拉拢到一个强力盟友；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内部开始争权夺利，投放到外界的注意力就必然消减，相应的，敦煌被针对的压力也能消减不少；

至于完全不起作用……不可能的。

——起码，他老赵忍不住心动了！

中传媒这艘超级大船的舵手宝座啊，只要坐上去，就成为传媒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而且，他现在左手有道义制高点——身为国企的责任，右手有金钱大棒——敦煌的投资大礼包，胜势大涨了呀！

唯一让他有点儿不爽的，只是有种被对方牵着走的感觉而已。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尤其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赵植厚也明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了。

“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也会设法利用好这个机会的！”

他最终点了点头，也没有详细说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做什么。

王维更加没有问，只是笑眯眯地意有所指道：“你们中传媒的事，你说了算！”

赵植厚最后是脸色肃然地离开的。

他的身影一消失，全程当配角的老王同志忍不住大力拍了拍王维的肩膀：“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你是怎么想到的？”

对方的管理层对我不友好是吧，行，那就想办法换上对我友好的管理层。

这出招，太TM独出心裁了——他敢肯定五大中没一个人想得到敦煌是这样反击的。

偏偏，在种种形势催化下，成功的可能性似乎还不小，要不然赵植厚也不会做了一个相对含糊的承诺——对于他这种老狐狸来说，能有含糊其辞的答复，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把握。

“呃，我其实是单纯想看热闹来着，真的。”王维却无辜道。

“……”

好吧，其实王维也没想到顺利得这么不可思议。

当小贞提醒他内部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他突然想到，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如果把五大看做一个整体，对敦煌敌意最小的中传媒肯定是一个突破口。

再跟进了解一下，哦豁？保守的管理层即将卸任，候选人里面有“友军”，那还迟疑什么，赶紧点火，呃不对，点拨一下啊！

本来只想播一颗种子，现在看来，没准真的能“培养”出五大之一当盟友。

当然，惊喜之后，两人都冷静下来。

“赵叔看来早有了‘篡位’之心。”

“肯定的！”

“《心迷宫》的逆袭起了不小的催化作用。”

“有很大可能！”

“最后就是我这样强力而又精明的导演，承诺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让他彻底不再犹豫。”

“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