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平江城。
此时繁花开遍,杨柳依依,正是春意最浓时节,许多行人停足少驻,于小桥流水之上,欣赏眼前温婉水乡图。
一艘艘乌篷船从桥下穿过,更添此间江南味道。
只是行人熙攘,无人注意到此刻的某艘船中,正上演别样动静。
“咚!”“咚!”
苏阙有些喘不上气,黑暗中,他奋力敲打船蓬,可是无人回应。
一分钟前,他从睡梦中醒来,懵懂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逼仄狭小的黑暗环境中,手脚受限。
而且,到处都是刺鼻的鱼腥味。
“什么情况?!”
苏阙第一反应是遭遇了地震,自己被废墟掩埋,可他很快便感觉到周身在不停颠簸,自己应该是在某种交通工具上。
难道自己被绑架了?鱼贩子绑的?
苏阙陡然清醒,心跳直上一百二。
他活动了活动手脚,果然发现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
完了,芭比q了……
接下来是噶腰子,卖血,传销还是打黑工?
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苏阙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恐惧,后悔,佯装镇定……而这些最后通通转化为强烈的求生欲望。
屏住呼吸,苏阙环顾四周,细细检查,终于在身后发现一处透出微光的孔洞。他小心翼翼贴上前去,瞪大眼睛往外瞧,可随即愣在原地。
透过小孔,他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这倒没什么,可随即他发现沿岸建筑十分陌生,古色古香;而岸上的行人,更是衣着古朴,举止怪异!
这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霎时,银瓶炸裂一般,无数信息碎片涌入苏阙大脑,让他头痛欲裂。
几分钟后,苏阙呆若木鸡。
原来他穿越了。
苏阙,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自幼被城外道观收养,因为聪明伶俐,业务娴熟,成为附近有名的“小仙师”。
而现在,“小仙师”即将成为真正的“仙师”。
东海洲平江城,每十年有一个补录名额,择人送往附近的修仙宗门,而今年,苏阙正是两名候选者中的一个。
这本该是飞黄腾达的关节,可为何他会被人绑架?
因为另一名候选者,他的竞争对手,是县衙的衙内。
两天前,苏阙受邀前往城中富户,洒扫驱邪,可结束时,主家却发现夫人陪嫁金饰消失不见。
简单而有效的陷阱,将苏阙落入大狱。
而现在,他已被狸猫换太子,即将被运往城郊荒丘,秘密做掉。
在这个世界中,成为修行者是最为上乘的理想,这超脱了金钱、权力与名声的诱惑,甚至成为无数名门望族与帝王将相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芸芸众生中能修仙者,万中无一。
但另一方面,一旦家族中走出一位修行者,那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县令父子的贪婪和野心由此滋生,而为防意外,他们决意斩草除根。
苏阙回过神来,呼吸变得紊乱。
真是一塌糊涂的开局啊……
甚至,这就是个死局。
道观破落,他形单影只,平日又无甚知交好友,没有人会发现他已消失不见。
县令偷天换日在卷宗上做了手脚,更是可以让这件事隐匿无踪。
想到这里,苏阙隐约有些呼吸困难,身上也逐渐刺痒。
可是能怎么办呢?
他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死命敲打船篷,吸引路人注意,欺骗自己还有救。
“咚!”“咚!”
可奈何,木制船篷发不出太大的响声,苏阙在做无用功。
不过还是有人听到了他的动静。
“你赶着投胎啊?”
乌篷船的前方,一道沙哑阴沉的声音传来。
“那就下辈子投个好胎,这辈子莫折腾了。”
这话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听便知是做惯了脏活儿的老手,以至于苏阙乍听到时,心脏立刻凉了半截。
好在,苏阙还留有理智,他不停暗示自己要冷静,总归能想到些办法。
他艰难的用手指在刚才的小孔上钻研,一点点将其扩大,希望能透进更多的空气。
同时,他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以疼痛阻止自己去想象被残忍戕害再曝尸荒野的画面。
氧气与神经的双重刺激下,苏阙慢慢进入一个暂时的稳定状态,得以有序思考。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船头艄公。
可对方既是做杀人越货这一行当,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苏阙无法保证自己能在物理意义上解决对方。
要知道,在这个有修士存在的世界中,纯粹的武技水准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必须智取。
苏阙做了几个深呼吸,艰难地运转着大脑的逻辑系统,他已做出决定。
“冤死之人,入不了六道轮回的。”
“以后咱们要成为平江城郊外的野鬼了。”
苏阙开口了,尽量让自己显得风轻云淡。
“咱们?”
艄公敏锐捕捉到了苏阙的说辞。
“兄弟我走江湖这么多年,临死还嘴硬的你是头一个。”
“小道为人驱邪祈福也好些年了,不听劝的倒是遇上过一堆,终究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咦?你倒是说说兄弟我怎么个该死法。”
艄公冷笑,待宰的猪猡要给他讲笑话,这还真是头一遭。
苏阙听闻这话,按住胸口,让自己暂时摆脱那催命一般的心跳声,而后刻意嗤笑一声:
“你可知县令为何要杀我?”
“你偷了他小妾?”艄公并没有当回事。
“呵呵,就算我偷了他老母,他也不敢劫狱杀人。”
“嘶?你小子倒是有种,说来听听。”艄公来了兴趣。
“十年前,城西李员外家的小姐,被仙人看中,送去了太玄宗,这事你可知道?”
“李员外……确实是有这回事,父凭女贵,现在京城中手眼通天的李老神仙,怎地,你还有能耐跟人家扯上关系?”
“那你可知刘县令家的儿子,今年也被太玄宗看中?”苏阙抛出了鱼饵。
“那你还真是——”
艄公刚想嘲笑小道士不知好歹,可随即想到什么,将话咽了下去。
船舱内的小道士,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太玄宗,那可是东海洲天皇老子一般的存在,连修士都不敢招惹的地方。
而苏阙找准机会,开始输出。
“现在你可知刘县令为何要杀我?因为太玄宗看中的不止刘县令的儿子,还有我。”
“名额只有一个。”
“刘县令既然能大着胆子杀我,那如何会放过你?”
“斩草除根你懂吧?”
“指不定明年今日,咱哥俩就在城郊野地里搭伙偷别人贡品了,再碰上个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这日子是真有盼头……”
“闭嘴!”
艄公有些不淡定了,他真切感受到,这一趟生意烫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