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爬到前面去,看到昂热始终一动不动,凝视前方,老家伙的瞳孔明亮得犹如熔化的黄金,插在西装扣眼里的那朵玫瑰此时正在以放慢几十倍的速度在风中飞散破碎,与玫瑰花瓣一样飞散破碎的还有丝丝缕缕的血液,那是昂热流出的鼻血。
老家伙在全力维护时间零的领域,这种高阶言灵的领域维持的时间越长对精神的消耗就越恐怖,他现在几乎已经耗干精神,连肉体也快支撑不住了。
真是不体面啊,校长你在飚血哦。路明非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给昂热擦了擦。
这种时候你还能那么脱线,我们动作再不快点,校长就要飙泪了……夏弥满脸黑线。
回头看一眼,大概你就没有心情开玩笑了。昂热说。
路明非扭头向后看去,脸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过山车的普通乘客们表情扭曲,目露绝望之色,他们的瞳孔当中反射这那正在坠落的半截轨道,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了他们正在奔向死亡,即使路明非现在胸有成竹,但这些普通乘客们不知道,他们正在体验无可避免的死亡前的恐惧,像是提前在地狱承受煎熬的灵魂。
路明非看了夏弥一眼,爬了回去。
我没法帮你们了,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昂热说,楚子航,我授权你为这次行动的专员,拥有全部的指挥权。
明白。楚子航沉着地点头,随即开始指挥,夏弥负责照顾好校长,必须扣好安全锁,校长要是支撑不住,我们就全完了。路明非你负责在车头观察,在距离最高点十米的时间给我信号,我好进行制动。
此时坠落的半截铁轨已经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它了一座马戏团大蓬里面,尘烟四起,冲天而来。
尘埃溅起一层灰幕,迅速升起,轨道的碎片也夹杂其中,看去惊心动魄,路明非看向昂热,校长已经闭了眼睛,老家伙现在只凭着一股本能在艰难维持着时间零的领域,外面发生什么也已经不在他的注意之中了。
楚子航在车尾,半身伸出车外,他手握着那两根线路,望向车头这边。
现在能注意到他的只有夏弥和楚子航两个人。
路明非一只手放在腰间,另一只手举起起,他们商定的信号就是这样,手臂挥下,鳍状磁制动器点火制动。
过山车也在减速,现在已经像是蜗牛般往最高点在挪了。
忽然之间,有水沫溅到了路明非脸,一片濛濛的水雾笼罩了他们,路明非向下一看,脸色大变,过山车轨道附近有一座高度能到两百米的大型高压喷泉,落地了钢轨刺穿了埋在地下的高压水管,水流喷了来,比轨道还要更高。
但水花不是路明非为之色变的理由,而是在水花当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翻滚着向他们砸来,那是一截断裂的支撑钢骨!
他妈的,算你狠!路明非脸色狰狞,爆出了一句国粹。
车尾的楚子航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下去了,他带带地看着那灭顶之灾向他们逼近,有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楚子航扭过头看着车的乘客们,他注意到了一个涕泗横流的父亲正探出身体,把嚎啕大哭的男孩抱住,极力用全身把男孩包裹起来。
在时间零的放慢当中,楚子航能看到每一个细节,他看见那个男人抚摸着怀里孩子的头发,居然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悲哀而绝望,但那依然一个笑容,在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这位父亲拦在了死亡与自己的儿子面前,用笑容传递给儿子最后一点点勇气。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这对父子,他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来自于他自己。
爸爸,你也是这样笑给我看的么?楚子航忽然一跃
而起,尽全力向前奔去。
路明非!你去后面负责点火!这里我来挡住!楚子航大吼。
我挡你奶奶个腿儿!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怒骂的声音比楚子航还大,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来添乱了好不好?我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逞英雄!给我回去!
楚子航愣住了,他看着路明非,这家伙的此时脸的表情狰狞得如同恶鬼,双目之中好像有火星迸出,他现在很愤怒,是楚子航不太能理解的一种愤怒。
路明非没理会楚子航的反应,他左手一握,拔出纯钧,斜指向过山车,怒喝一声:给老子定!!!
过山车一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最终在这尊贵无双的旨意之下,真的就停了下来。
路明非提起纯钧抛向楚子航:拿好,去点火!
楚子航接过纯钧,他看到路明非脸,流出了和昂热同款的两条鼻血。
你没事吗?楚子航忍不住问道。
别废话了,去做你该做的事!路明非扭头朝向那跟向过山车砸来的钢骨,那重达数吨的金属在空气之中划出尖利的啸声,又在时间零的领域当中拉长。
路明非站在过山车车头,目光侵掠如野火,瞳孔中倒映着那截断裂的钢骨,他举起双手,合拢,作出一个握剑的姿势。
一把双手大剑缓缓浮现在路明非手中,被双手紧握住,路明非举剑,对准了那截钢骨。
天下至艰,巨阙当先!
巨阙剑锷黝黑,刃如霜雪,剑身宽大,路明非举着剑,便自有一种厚重无匹的气势。
但还是不够,路明非紧紧握住巨阙,紧接着,额头青筋暴起,七窍都流出血来,而随着这些代价的出现,巨阙剑仿佛受到了路明非意志的灌注,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同时那如霜似雪的锋刃也逐渐消失。
身与神合,神与剑合,在这一刻,持巨阙的路明非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不再是单独的巨阙剑和单独的路明非!
钢骨撞来,已经近在咫尺,路明非跃起,挥剑,凝聚了全副精气神的一击劈斩,没有丝毫花哨地,硬碰硬地斩在了钢骨之。
巨阙无锋,以刚克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巨阙与钢骨接触的地方传递出去!无可匹敌的,纯粹的力量自巨阙传递于钢骨的每一寸结构之中。
钢骨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在这一瞬间的交锋过后,它的全部结构被击碎,在空中爆碎成一蓬钢渣,失去了所有动能,只能无力地坠落下去。
过山车的钢轮逆转,开始沿着升轨道返回,楚子航已经启动了鳍状磁制动器。
在反作用力之下,路明非落回车头,他拄着巨阙勉强站立,摇摇欲坠。
时间零的领域破碎,昂热终于彻底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过山车向下返回,原来的车头现在已经变成了车尾,路明非一下突然被甩飞了出去,他此刻浑身脱力,根本没来得及爬回车里面。
轰隆一声巨响,楚子航飞了起来!
他将言灵君焰作用于自己的身后,爆炸的冲击力使他像一颗子弹那样飞向了路明非!
在半空中,楚子航全身的皮肤变成了诡异的青灰色,有密集的鳞片从皮肤深处刺出,将身的衣服撕裂,他的双瞳金光大放,犹如烈焰,这样使用君焰难免会造成伤害,只有使用爆血才能勉强抵挡得住!
又是一声爆炸,楚子航在空中调整了轨迹,向着坠落的路明非直冲而去。
楚子航伸出手,将坠落的路明非拉进了怀里,同时在心里计算着从一百五十米的高空坠落,自己需要用君焰缓冲几次才能把路明非安全地送到
地面。
师兄,没想到你还有做钢铁侠的天赋啊,你这相当于自带了火箭助推器啊!路明非脸满是血,但他看着楚子航这样子,笑了起来,就是你这样子,嗯,有点丑。
别钢铁侠了!抓住我的手!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居然是夏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过山车里下来了,此时她的身周刮起一阵狂风,稍稍抵消了一些他们下坠的力量。
虾米?你下来干嘛?嫌命长啊?路明非问道。
我下来救你们两个傻子啊!夏弥说,这是我的言灵,风王之瞳,可以用风带我们缓冲一下,就像降落伞那样知不知道?抓住我的手,我带你们下去!
夏弥一手抓住路明非,一手抓住楚子航,楚子航抱着脱力的路明非,三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裹挟在狂风之中向着地面飞去。
……
校长办公室,三层。
明非你不试试松饼么?榛子味的。昂热端起一杯大吉岭红茶,笑道。
路明非摆弄着茶杯,有些无精打采:不用了,我还不太饿。
你看去有些心事?昂热说。
任谁遭遇了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事故,事后得知其实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出手干的,大概心里都会有点心事吧。路明非说,校长,这件事应该算机密吧,就这么透露给我真的好吗?
你是我们的王牌,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啊!昂热笑得很是暧昧,我这里还有更机密的,要不要看看?
我能说不要吗?路明非捂住了耳朵。
恐怕不能,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了,你是学院里唯一的级学生,你在学院里的权限与校董平齐,很多东西对别人是机密,但却是你需要知晓的。昂热说。
经过周的芝加哥历险记,路明非感觉老家伙明显和自己亲近多了,比方说有事没事就会找他来喝下午茶,这就是一项佐证。
我的校长大人,我觉得您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路明非委婉地提醒道,您前天还带我去执行部逛了一圈,我觉得我消化这些机密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些信息你消化不良也无所谓,今天的事情比较重要。昂热说着,轻轻按下了隐藏在抽屉里的红色按钮。
路明非感觉到整个地板都微微震了一下,然后他与昂热连同巨大的楠木办公桌都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路明非叹了口气:校长您还在办公室设计了这种机关密道啊?真是……挺复古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卡塞尔学院的另一半。昂热回答。
昂热话刚说完,地板又震了一下,密道下沉停止了,四周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路明非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鲨鱼、海龟还有蓝鳍金枪鱼这些海洋生物!放眼望去,全是水波荡漾的光影闪烁。
这是我们的鱼缸。昂热介绍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鱼缸下方的水底通道。
这海洋馆的布局叫鱼缸是吧?路明非吐槽道,您说是那就是吧,我们怎么会在鱼缸里?
哦,其实更准确一点说,我们是在电梯里。昂热说,就这里,地板那么大块地方,包括周围的玻璃墙,这就是校长的专用电梯。
真是够奢靡的。路明非说,四处看了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目的地是冰窖?
你猜的倒是没错。昂热微微一笑,但大概不是你理解当中的那个存放炼金设备和危险武器的仓库,其实冰窖指的是学院的地下建筑群,它的空间远比地部分更大。
所以你们挖空了一座山建了一所学院?路明非的思路拐到了其他的地方。
是这样的,这里有各院系主任的实验室,他们平时都在做研究,所以你平时很难见到他们,除此之外,诺玛的主机,各类重型实验设备都在这里,我们甚至还建造了一列通往外面的地铁!昂热自豪地说道,这个地下空间是学院最牢不可破的堡垒,融合了电子、机械和炼金技术,没有人类能入侵这里!
那龙王可以吗?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
呃,嗯,昂热一窘,他只好一指前面,转移话题道,看,前面就是我们的植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