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三十分,楚子航贴着墙壁缓缓潜行,前面地铁站的卷闸门已经关闭落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楚子航打开一看,是一条新短信:亲爱的用户您好,移动小秘书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弥同学家共进午餐,请提前安排好时间。
楚子航没有那么闲订什么移动小秘书短信提醒服务,这条短信来自夏弥,这大概是她临睡前的小恶作剧。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原路返回。时间并没有紧张到容不下一顿饭,根据夏弥的消息,恺撒那组也还没有什么进展,他可以将今晚的发现写一份报告交给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周全的准备,明天中午去夏弥家把午饭吃了再来研究地铁沿线的异常震动来源。
答应夏弥之后,楚子航抽空特意买了一套去夏弥家吃饭的衣服,他是个对守约有着执念的人,这些天他的日程表除了通常的计算数据的任务之外,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夏弥家吃饭。
楚子航回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台阶,日光灯管的影子打在大理石地面,瓢泼的雨声响彻屋顶。
楚子航停住了,这里原本并没有什么台阶,他的身后应该是一座电动扶梯,而且这座地铁站在地下二层,外面的雨再大也打不到他头的屋顶。
肩胛留下烈火灼烧般的刺痛,他知道是那个暗红色的印记,那个印记是那个雨夜留在他身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棵半朽的树。
日光灯管发出电路接触不良的跳闪,能听得到嗡嗡的电流声,楚子航缓缓转身,身后不远处,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停在那里。
像是在黄泉路徘徊了六年的幽魂,它回来了。
楚子航把手伸进网球包里,握住了村雨的刀柄,屋顶突然开始漏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楚子航的头发,顺着脸往下留,他抹了一把脸的雨水,缓步走下了台阶。
等了这么久,都以为不会有新人来了。要不要玩一把?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路明非看向声音的源头,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要不是有点不礼貌,他多半要叫出来的。
那是一张枯瘦得宛如骷髅的脸,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脸皮垂耷,符合任何人对僵尸或者鬼魂这些东西的想象。
老唐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惊呼了一声:卧槽!兄弟你是人是鬼?
那人影报了自己的来历:卡塞尔学院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现在是执行部专员。
05级,力学系,万博倩。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原来是两位专员。路明非也自我介绍道,卡塞尔学院应届生,大二,龙族谱系学,路明非,这位是老唐,我的一个猎人朋友。
两位,咱俩新来的,指点一下这里的规矩如何?老唐道,你刚才说玩一把是什么意思?
你们数学怎么样?高幂突然问道。
路明非和老唐对视了一眼:勉强没挂。
老唐咳嗽了一声,看向别处,言简意赅:挂过。
那大概没办法了,你们估计也没法离开这里。高幂叹了口气,我学时数学成绩在学院排名第二。
那第一名是什么人?路明非不由自主地问道。
芬格尔冯弗林斯,我记得没错的话是这个名字。
路明非一愣,废柴师兄年轻时原来是个数学达人,不过想想他还是个会电脑的好手,算账也从来没有吃过亏,这个设定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很快你们就能看到它的神奇之处了,这种经历很难得,一生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自己去感受比
我说更好。高幂解说道,据我的一些了解,这里似乎是一个炼金术所构造出的迷宫,就像神话里米诺斯的迷宫。
传说中的米诺斯迷宫,进入之后唯一出来的方法是杀死看门人牛头人米诺陶诺斯,只有雅典王子忒修斯做到了这一点。高幂说,不过这个迷宫并不像那么夸张,它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可以通过打牌的方式离开,只要牌技或者是运气够好,就能够离开。
那要是出不去会怎么样?老唐问道。
就会变得像我们这样。高幂拉开自己的衣,里面皮肤贴着肋骨,干瘦骇人,这里的规则与外界不同,即便没有食物和水也不会衰老和死去,只会越来越干枯,最糟糕的也是不会死去,如果不能出去,就只能无休无止,不得解脱。
规则是玩什么牌?路明非问道。
德州扑克,会玩吗?高幂说,我们现在正在前往赌局,你们还可以用四十五分钟学一学规则。
这个我倒是会。路明非说。
这个迷宫的主人还挺潮的,规则居然是德州扑克,这是什么赌鬼迷宫?老唐吐槽道。
从荷官手里赢到最后的筹码可以离开,赌注输光人就要离场,等到下场再来。高幂说。
赌注是什么?路明非问道。
两人的眼睛里泛起绝望和悲哀,一阵沉默过后,高幂深呼吸了一下,回答道:这辆列车永远在前进,一直乘坐它,赌注就会增加。忍受的孤独越久,赌注就会增加。悲哀绝望,赌注就会增加。永无尽头。
内心的孤独,就是在这里的赌注。万博倩说。
没有人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了列车驶过铁轨咯噔咯噔的声音。
过了许久,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站台相当古老的样子,地面是水泥的,边缘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墙皮剥落地厉害,面是红漆斑驳的四个大字福寿岭站。站台照明的是一盏白炽灯,灯光昏黄,面还结满了蜘蛛网。
高幂和万博倩带头下车,路明非和老唐紧随其后。
那边就是荷官。高幂指了指前面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轻声说道。
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路明非和老唐俱是一惊,那分明就是刚才在隧道里和老唐大眼瞪小眼的巨型镰鼬,那九个脑袋左摇右晃,颈椎弯曲犹如老树根。
不用怕,荷官不会伤害人。高幂说,它连被攻击都不会反击,当作个机器就行。
路明非和老唐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法确定眼前的这只巨型镰鼬和之前他们在隧道里遇见的是不是同一只,但有高幂作保,想必确实没有什么什么危险。
四人围绕荷官落座,荷官的九个头盖骨分别盯着这场赌局的赌客们,它给高幂和万博倩扔了两个铝壳的指南针和几十枚暗金色硬币,给老唐扔了五个指南针,轮到路明非的时候,荷官顿了顿,看了路明非许久,然后扔了一枚古银色硬币过去。
那枚古银色硬币打着旋儿在路明非面前滚了好几圈,然后才落稳。
这是什么意思?路明非指着那枚古银色硬币,问道,谁能帮我解释一下?
十枚古银色筹码可以兑一个暗金色筹码,十枚暗金色筹码可以兑一个烟纸壳儿,十个烟纸壳儿可以兑一个指南针,十个指南针兑一个北冰洋汽水瓶盖儿。高幂又是羡慕又是怜悯地解释道,你的孤独这么少,生活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啊这……路明非挠了挠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啊?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孤独。老唐看着赌桌的五个指南针,脸色复杂。
没关系,也许你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感觉,但到时候坐地铁兜几圈就知道了。高幂说。
我感觉我被针对了……路明非扶额。
不是被针对了哦!路鸣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明非睁眼看向神出鬼没的路鸣泽,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剑阶里,路鸣泽微微一笑:哥哥,还记得你感到孤独的时候会做什么吗?
练剑啊,有什么问题吗?路明非不假思索地说道,练剑练累了,睡一觉,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回答正确。路鸣泽说,哥哥有这样的本领,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讲都真是令人羡慕。
哥哥,你的那些孤独,路鸣泽的声音低沉了下去,都被你消化掉了呀……
什么意思?路明非皱眉。
如果孤独是一种筹码的话,路鸣泽说,哥哥已经挥霍完了呢!哥哥的孤独已经不会再带来任何东西了。
意思是我只能用最少的赌注去打牌了?路明非其实并没有太懂路鸣泽的意思,但跟目前有关的问题他还是清楚的。
我早说过了让你坐第一班地铁,你非不听,这下有麻烦了吧?路鸣泽摊了摊手。
但是我赶时间啊,路明非咬起了指甲,要不然……掀了赌桌?
不用这么暴力嘛,哥哥,路鸣泽笑道,虽然暴力的哥哥我也很喜欢,但你要掀赌桌那我不就白来了么?哥哥就不想享受一把赢家通吃的快感么?
你能帮我?路明非狐疑地看着路鸣泽。
那当然!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啊,现在n吧!路鸣泽轻笑道。
n,意思是把手亮出来,引申为压全部筹码,对于中国人来说,它还有另一个更让人耳熟能详的称呼,梭哈。在影视作品当中,什么赌神之类的大哥要进行这一操作的时候,就会把堆积如山的最高等级的筹码哗啦一下推出去,特别有气势。
但路明非只有一枚筹码,他要桌开赌的话,也只能全押了,那根本不配叫梭哈,这话说出来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反正就这么一次机会,让路鸣泽试试也无妨,路明非问道:那行,可以试试,这次又是啥暗号?n?
不需要什么暗号,路鸣泽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道,赌嘛,牌技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有人说只要带着一美元去拉斯维加斯,赌单双,每次都赢的话,连赢二十八次就可以赢得整座城市。什么样的赌技能每次都赢呢?只有命运的垂青啊。哥哥,相信我,你能赢的何止是整座城市?你会赢得整个世界呢!
那么,现在孤注一掷吧!路鸣泽说。
孤注一掷不是什么好词。路明非嘀咕了一句,不过倒是贴切。
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笑了笑:开始吧,我全押。
高幂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一个筹码还要赌?
是啊,有问题吗?路明非笑道,这里你数学最好,赢面最大,怎么?瞧不一个筹码?
我没意见。高幂摇了摇头。
荷官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见,赌客已经就位,赌局就正式开始了,它机械地开始发起牌来。
德州扑克的规矩不复杂,每个人手里发两张暗牌,赌桌中间则发五张明牌。荷官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最后玩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就赢。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这些牌型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
得没希望的就不跟,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去,全押的不用加注。荷官也下场一起玩。
路明非全押,然后就是等荷官开明牌,他手里的暗牌是一张4和一张6,荷官开出第一张明牌,是9,后两张随后翻开,分别是和。
路明非有些坐不住了,他的暗牌都不算很大,拼点赢面很低,只能寄希望于接下来的两张明牌能开出两张4或两张6,或者一张也行,前提是其他人也组不成对,接下来能组出三条吗?很难的啦!
一轮加注后,荷官再次开牌,是一张6。
路明非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轮加注,最后一张明牌被翻开,又是一张6。
路明非丢出自己的暗牌,这把大家牌风都不行,而他异军突起,凑出了三条6。
这下能继续玩了。路明非满面红光,我经常说一句话,当年他陈刀仔能用20块赢到3700万,我路明非用一枚筹码赢到一千枚,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