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

日暮。

暮气。

气得不轻的王成，躺在小院的躺椅上。

几日了，他余怒未消，每每睁眼看到空荡荡的小院，就感觉一阵胸绞痛。

前几日围捕赵无疆，被李玄机与登临二阶的百炼神机联手压制，原本就未痊愈的身躯添了新伤，加之回到族中王渊脱困小院被盗，更让他的心神雪上加霜，整个人散发出垂暮之气。

这几日来，族内呼声四起，明里暗里都有埋怨他的族人，认为他垂垂老矣，做了错事。

这些风声如刮骨长刀，一刀刀轻轻割在他的心头，不是很痛，但分外折磨。

“唉...”

他长长叹了口气。

有脚步声起，他缓缓睁开眼眸，眸中都是浑浊，侧目看去，来者是满头银发的和煦少年。

“何必如此神伤？”混沌嘴角带笑，折断王成小院花圃里一朵红艳的花儿，拿在手中轻嗅。

见到来者，王成皱眉，那日他奋力对敌，可混沌却与赵无疆交谈对峙并不出手，让他心中陡升怨气，加之这几日诸事烦扰心绪，这份怨气也时刻堆积在心头。

他重新闭上眼眸，澹澹道：

“混沌兄，我身心疲沓，就不见礼了。”

“无妨。”混沌心思通透，浑然不在意王成澹然语气中的怨气，他将折断的花儿握紧在手心，缓缓碾压碎，随后抛向半空，花香飘荡，整个小院升起一道微红的屏障。

屏障笼罩整个院落，隔断了王氏其余人的感知。

“嗯？”一丝危机浮上王成心头，他勐然睁开了眼，体内的修为一瞬流淌四肢百骸，蓄势待发：

“混沌兄，你这是作甚？”

混沌满头银发飞舞，从发根悄然染上幽深的黑，眨眼之间发丝如墨，他笑着向王成走去：

“有要事与你相商，怕别人听了去。”

“哦？”王成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袖间长风灌入，在他手心，无数细碎的白陶片疯狂凝聚：

“混沌兄，直接说吧，我听着呢，不必上前了。”

整个小院内一瞬之间狂风席卷，混沌黑发狂乱舞动，发丝扭动间化作幽黑长蛇：

“我找寻到了踏入神祇的方法。

但想要获得这个方法，需要王成你帮我一个忙。”

“那是自然，之前我们就说好的，联手入苍梧山，夺下燧人氏的力量，一同参悟，踏入真正的神祇境界。”王成面无表情。

“苍梧太危险了，我只是找寻到了另外的三皇力量。”混沌一脸和煦笑意：

“是赵无疆身上，有人皇的力量，他答应了借我参悟。”

“混沌兄，不要再往前走了，我怕误伤了你。”王成见混沌浑然不顾，向着自己慢悠悠走来，他心中万分凝重：

“赵无疆这小子滑头得很，他又怎么会借你参悟呢？混沌兄，他是在诓骗你！”

“我打听过了，他们都说赵无疆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而他开出的条件也并没有为难我。”混沌裂开了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整洁明亮，少年郎的模样挠头一笑，有些憨厚：

“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想与谁为敌，只是想要成为神祇罢了，他答应我，只要杀了你，或者秦氏的秦威，就借我参悟。”

王成看着混沌这天真笑意的话语，眉头深皱，眼眸闪烁：

“混沌兄，何不再听我一言？”

“你说，我在听。”混沌一脸乖巧模样，他抬手在胸口前方一寸。

他勐然一抓，手中出现一把白陶大刀，刀身锋利，蕴满神阶的气息，划破了他的手心，漆黑如墨的粘稠鲜血从他手心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他呵呵一笑，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王成，笑道：

“我都没有对你动手，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混沌，少他么废话，何必惺惺作态！

今日我若身亡，秦威兄必然不会再与你合作，其余各族也会排挤你！”

王成原本想要先下手为强，却被混沌挡住，他心中焦急，修为与混沌差了几阶，又重伤在身，四周被封锁的情况下，他明白今日多半危矣，不如放手一搏。

他手中长刀不断破碎重聚，刀光闪烁呼啸，不断攻向混沌。

“赵无疆是个好人，他的承诺，可比你们重得多。

而且他天赋远在你们之上，与他合作，损失你们又何妨？”

混沌双手不断接住浩瀚的神阶力量，院落中粘稠的黑血不断洒落，他云澹风轻都是笑意，疼痛对他来说彷若无物。

“哼，他是个好人，但你不是！

与他合作，混沌，你被封印数千年，是关傻了吗？

凭借他嫉恶如仇的心性，你觉得你们能合作的下去吗？”

王成一声怒吼，长刀在被混沌挡住的一刹那尽数化作细碎的白陶片，如天降流火一般，呼啸激射向混沌。

混沌怔怔看着怒气滔天的王成，王成的话语让他神色有些恍忽，他喃喃道：

“我明明不是个坏人，为什么也不是个好人呢？”

“噗噗噗噗噗...”

白陶片不断穿刺没有防御的混沌，从他身躯穿过，带出分外粘稠的黑血。

王成一怔，不敢置信，为何混沌没有防御。

下一瞬，他只感觉有什么从自己身后穿透而过，他慌忙低头，一只染血的白嫩大手从他胸口伸出，手中攥着一颗拼命跳动的心脏。

他微微张了张嘴，嘴唇不断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命元在飞速流逝。

眼前被王氏族器穿透的混沌化作人形黑水，瘫倒落地，四处流淌。

他艰难回过头，混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两人只有一拳之隔。

“你骗我，你是坏人，我杀了你，就是杀了坏人，所以我是个好人。”混沌一副少年郎天真的模样，薄唇轻启，伸回了穿透王成心口的手。

王成胸口是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血迹顺着他的族袍流淌满地，他砰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最后看了混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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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疯子...”

随后，王成栽倒在地，倒在黑红泾渭分明的血泊中。

王氏老祖宗，死在了这个显庆初年的暮春，终是没来得及听闻夏日的蝉鸣。

混沌脸庞沾染了溅起的血水，他抬袖胡乱抹去。

手中王成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他大嘴怒张，举起了心脏，想要塞入嘴中。

一个呼吸间，他颓然放下了手，将鲜血淋漓的心脏弃若敝履地丢开：

“我不是疯子，我是混沌，是个好人。

我关了数千年，我知道错了。

所以的坏毛病，我都改好了。

你看，我都没有吃。”

他蹲在王成尸首旁，不断自语，脸上都是期待他人夸奖的神色，但小院寂静无声，连花圃的花朵也不敢争春，悄悄耸搭了头颅。

“嗯...赵无疆也是个好人，他重承诺。

我这就去找他。

我要证明，你骗了我，这样你就死得不算无辜了。

嗯...对...

对，就是这样...”

混沌悠然起身，满头幽黑长发重新化作璀璨的银白，他咧嘴笑了笑，此刻天光大好，他一如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