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午夜十二点,车外的夜空也越发明亮。
断断续续的焰花零零散散的冲进人们头顶上那片黑暗之中,像流星,划破了长空,燃尽生命又坠入另一片黑暗;奔驰的列车,像是追逐着天上的流星,不知疲惫的跑跑跑;跑过一列列小山,跑过一片片积雪,跑过一条条漆黑的隧道,又跑过了一个个灯火通明的村庄。
渐渐的,天上的焰火越来越密,伴随着大家钟表上午夜十二点的提示,数不尽的流星一并划破了长空,无数黄白色的星火像是夏日的萤火虫,飞舞着照亮着列车归家的轨道。
天明,车鸣,车不停…
列车上的乘客,呆呆的盯着窗外跃动的万星,也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新年快乐。自此之后,此起彼伏的,不绝于耳的新年祝福,渐渐出现在每一个车厢里。
老成的乘务员也不再抬着小货车,他将货车放在车厢连接处,眺望着窗外的夜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烟,默默地塞在嘴里。
“新年快乐。”李天赐主动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对面的中年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嫣嫣的笑了起来。
“新年快乐。”靠窗的女人听着李天赐的祝福,她扭过头,轻轻的拍了拍身旁的男人。
“对不起…俺男人是哑的,说不出话。”
女人扯着嗓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
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先是低下了头,转瞬又抬着头,脸上泛出了比平时还兴奋的红,他咧开了嘴,脸上的笑容也随着窗外烟花的绽放,愈发浪漫。
似乎这份淳朴的笑容也在回应着李天赐,对他说着新年祝福。
“新…新年快乐。”身穿绿毛衣的男人吞了吞口水,扶了扶眼镜,在心中纠结了一会究竟是新年快乐还是除夕快乐的措辞之后,他止不住晃动着腿上的水杯,努力和李天赐,还有对面这对看上去身世颇有些凄惨的中年夫妻说了声祝福。
他的脸上也不再疲惫,刚刚身体里的那股困劲儿,随着知道对面男人是哑巴后,变得被同情充满。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看得出对面这个女人说起自己男人是哑的时,脸上不但没有半分嫌弃,更没有任何“耻辱”,有的只是习惯性的平淡以及看透俗世的“坚强”。
女人很健谈,她也好像憋了很久,看见二人搭上话茬,便喋喋不休的说,自己和自己的男人是打小就互相认识,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以前的自己压根就没看上过哑巴,不但是因为他不会说话,更多的还是他的性子实在太老实太善良,总是被人欺负。然而,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哑巴。至于原因…除了哑巴平时对她好以外,一向老实的哑巴,也为了她干了件不老实的事。
绿毛衣和李天赐的胃口,也随着这件所谓不老实的事儿,钓起来了兴致。
女人红晕着脸又说,哑巴在她十八岁的时候,走了十几里夜路,专门去附近的大城市买了整整十八朵玫瑰花,最后又在第二天早上,把这十八朵玫瑰花当做了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也就因为这十八朵玫瑰花,女人便决定做哑巴一辈子的女人。
绿毛衣听着有些愣神,因为他一时间分不清,这件事儿究竟和老实不老实到底有没有关系。
而且十八朵玫瑰花,放在如今也算不上是一件稀罕事儿,现在家境富裕的年轻情侣动不动则是买上九十九朵,甚至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代表着爱的纯粹。但他又望着对面女人脸上幸福的神情,他最后又选择用浪漫去说服自己。
李天赐和绿毛衣的想法一样,但他又瞧了一眼不停蹑着脚的男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此时的哑巴男人脸红慢慢延伸到耳根,扭捏的模样似乎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也就因为哑巴男人这般害羞的模样,李天赐忽然又觉得,这件事虽然的确是与“不老实”并不沾边,但这对于对面的男人来说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勇敢与浪漫的事儿。
女人似乎也明白自己男人当年为自己做的事儿,放在如今好像并不值得一提。但她此时又像个怀春的少女,娇羞的补上了一句,现在的男人依旧还会在自己每年生日时送她玫瑰花。
李天赐和绿毛衣听完冁然一笑,他们也不由打心底佩服着哑巴男人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女人望着对面二人脸上渐渐装满的笑容,她也终于自豪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随后,她又继续着话题,介绍着他们的职业,她说,他们夫妻两是做建筑的,尤其是她的男人,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工地老师傅,不但会电焊,泥瓦,油漆。还会一点专业电工。也因为哑巴男人自身技术过硬,村里和附近镇上的施工队都喜欢带着哑巴男人去城里打工。
而她也因为担心自己的哑巴男人会被工队的人欺负,这几年她也一直跟着哑巴男人四处打工。
她说起这个,脸上自豪之色更甚,她还说,自己的车票,也是雇主看哑巴男人手艺好,特意替他们买来的。
只是,夜已深,无论是绿毛衣还是李天赐,都已然感觉到路途的疲惫。
眼皮子上下打架着,再加上车厢里一波接着一波的呼噜声。
二人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会梦周公。
而女人望着自己听众睡着,她抿了抿嘴巴。
随后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