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心中忽然浮现出三个字。

了不起。

虽然李天赐没有说及他在娃娃村里渡过的三年苦难时光。但他脸上的微笑却似乎在感激那三年难熬的日子。

的确，时常赞美苦难是美德的文学作家是可耻的。但熬过苦难并用灿烂笑容期盼着明天的主角儿却又是值得歌颂的。

老莫忽然觉得口中多了几丝苦涩，他按耐住自己想要分享食物的手，也按耐住自己的愧疚心。

他又望着李天赐，再次岔开了话题。

“你未来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有些老生常谈的问题，这个听起来又有些老土的问题，却带着老莫最后的倔强。

毕竟，他在刚刚与李天赐的聊天中，老是说着大城市的美好，也说着他的未来绝对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得至关重要。

他也认识几个做计算机与互联网新兴产业的大拿，只要李天赐回答中有着哪怕一丝愿意留在大城市的想法。

那他宁可在下火车后暴露自己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也要给李天赐安排个不错的前程。

像是赎罪，又像是拿着一块破布挡住自己仅剩不多的同理心那样，在等待着李天赐的回答时间里，老莫眼神中竟然有着难得的恳求…

然而李天赐的回答，就像06年世界杯齐达内头槌马特拉齐那般不可思议。

他的回答是，他打算毕业后回到老家，建设家乡。

这个回答，不但不可思议，又有些天方夜谭。

就连绿毛衣男人都忍不住插上一嘴，若是真是想回去建设家乡，又为什么选择当下热门的计算机专业，而不去学习更加合适的师范和土木专业。

李天赐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他的回答是，他学计算机想的是怎么带着乡亲们致富。

只要从根本上解决原因，那么山里的生活，还有山里孩子的教育问题自然就会得到解决。

这回答，更像吹牛。

在06，07年互联网虽然可以算得上普及到全国一二三线城市。但也是一件新奇的稀罕物。

主要是当年全国的平均工资普遍不高，大约一年平均收入为24932元，而当时一台配置普通的家用电脑却炒到了三四千。

普通家庭也因为这望而却步的价格，对于电脑的认知并不高，也就是只是单纯的觉得电脑只能用来打字和发不用钱的邮件。而有孩子的家庭，更是对电脑颇有微词，认为电脑就是一台更为高级的游戏机，会影响孩子的学习。

但老莫和绿毛衣男人又有些不同，他认识不少做互联网和电脑的大拿，平时也称得上朋友，在聊天中对于电脑也有着不同的看法。

虽然现在电脑应用生活的软件很少，但敏锐的他，也觉得电脑未来会改变所有人的生活。

他又攀着这个话题和李天赐聊了下去。

在听到李天赐嘴里蹦出的“网店”“滞销”等词语，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因为他也知道网店，他还在网店上买过东西，质量不但和实体店相差不错，没有人工和房租压力的网店，商品价格更是只有实体店的一半。

更值得称赞的就是网购的速度，第一天下单，第二天第三天就能送达到手。当时他看着网购到手的商品，又觉得未来这网购绝对会成为社会人群消费的主流。

他莫名又有些佩服着李天赐，觉得他的脑袋真好，居然将网店和自己家乡的农业联合在一起，奇思妙想的用网络的力量去解决家乡农产品滞销的问题。

但李天赐又明显有些年轻，因为他没有考虑更深层的问题。

比如物流，大山里的交通出奇的差，就算买家买了大山里的农产品，到手说不定都烂了。再比如如何说服村民，将他们的农产品集中销售，这一点若是没法解决。那网店也开不起来。

可看着李天赐眼里的光彩，他又觉得这大概率又不是问题。

因为像他这样从大山中走出，又愿意回到大山的好孩子，肯定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决心。而这些问题和他的决心相比，又好像变得不值一提。

他又和李天赐聊了很久。

倾尽他所知，倾尽他所学的给出了很多经验。

李天赐眼里的惊喜慢慢冲淡了老莫心中最后的愧疚。

他善意的递给了李天赐那一瓶刚买的可乐。

看着李天赐没有拒绝，他的心情又变得十分愉悦。

他不经意间看向窗外，看着窗外雪花渐渐落在地上，也无意看见了雪地里竟有一颗压不住的小草。

他心里对着接下来可能遭遇的灾难，不再期待，也不再有着幸灾乐祸。

他满心只期盼着火车能快点，将这个少年，送到他心心念念的家乡。

……

老张看着窗外的雪点小了不少，他的心中不但没有半分庆幸，反倒是多了几分担忧。

老周看着老张脸上的担忧很是费解，他又拿起了桌上的班次表，细细观摩。

随着老张的又一次减速，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反复的调动着呼叫台，拼命着寻找着信号。

终于，呼叫台好像被他得坚持不懈所打动，呼叫台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声音

呼叫台里的声音显得很急促，但越是紧促，越是听不清内容。

老张也似乎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决定。

那便是停下了火车。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这辆承载着无数人归家思念的绿皮火车，就像一片片倔强的树叶，像个勇士一样反抗着这冰冷无情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