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卖给矿上的工人也好,卖给那些农户也好,都没打算靠卖房挣他们的银子,只是收了一个成本价。
苏二最后传达了一下苏泽的意思,只要在矿上干满五年,购房的银子全数退回给工人,就相当于变相的分房子了。
而一个普通工人要想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就算是按揭,每个月还房贷也要还三四年,但只要在希望煤业干满五年,直接返全款,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到了这里,这次希望煤业的表彰大会也接近尾声了,不管那些工人们在想些什么,至少现在他们得的生活有了奔头,只要勤快点都能过上好日子,总比以前在乡下吃糠咽菜好不少。
在矿上虽然幸苦了点,可好歹有个奔头,没人会剥削,压迫他们,每月工钱按时发放,能收获多少全看自己努不努力,多劳多得,对于那些底层百姓的工人来说,这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了。
至少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让一家老小都能吃饱穿暖,还有余钱攒下来,不用担心有衙门的官差三天两头上门来打秋风了,也不用应付朝廷的徭役。
不是说他们的徭役被免了,他们的户籍还是在自己的老家,西山这边也没有什么衙门,徭役其实还有的,只是希望煤业公司这边帮他们交了税,再将收上来的税,送到了他们户籍本地,用以应付徭役,相当于出钱不出人。
这也是苏泽想出来折中的法子,既不会破坏朝廷法度,也能让工人们免除徭役,没道理又要在矿上工作,每年还要抽时间回去服徭役。
至于下面的官收了银子办不办事苏泽也不是太担心,反正都在京城周边,谁敢收了他的银子不办事,那就走着瞧好了。
等到西山这边能将工人,农户的户籍迁过来的时候就不需要如此麻烦了,眼下也只能取这种折中的法子了。
工人们开会的时候,苏泽和朱瞻基一直在最后方的角落里看着,苏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个板凳,苏泽和朱瞻基就坐在小板凳上旁听。
苏泽如今已经过了出风头的时候了,也不需要他上去收拢人心,此时的他和没事人一样悠哉游哉的嗑着瓜子,腿上还放着一个装瓜子皮的小布袋,倒也没随地乱吐。
在西山也好,在清风县也好,乱扔垃圾,随地大小便都是要罚款的,屡教不改的还会被抓进牢里去教育,就算是苏泽也不例外。
既然是他本人制定的规则,那他就应该坐好表率,以身作则,不然难以服众,也正是因为这些小细节,所以别人才会如此信服他。
朱瞻基的心情并没有苏泽那样平静,他抿紧嘴唇,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参加了这次工人们的表彰的大会。
似乎朝廷从来不会在意底下百姓的想法,也从来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将百姓们聚在一起开个会。
朝会他参加了不少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工人们的会议,而这种特殊的会议给了他一些别样的感悟,那是在朝会上所没有感受到过的,具体什么感觉他说不上来。
只是看着那些工人脸都没洗,身上还有煤灰,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这个说散会了去看看那房子,那个说他要接娃娃放学,另一个说他要去银行问问存银子的事情。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朱瞻基听的却格外认真,也许这就是大明普通百姓的生活吧。
等到会场上人都走完了之后,朱瞻基才回过神来,起身向苏泽说道:“今日感悟颇深,多谢苏兄了,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还要多想想。”
苏泽吐出一口瓜子皮,见朱瞻基神色郑重,他也不嬉皮笑脸了,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多看看是好事,希望今日你看到的这些能对你有所启发,大明想要更加强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着急,慢慢走,走的稳一点,走岔了不要紧,可不能一错到底。”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朱瞻基点点头没说话,今日他看到的一些东西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有些东西他还没想明白,还要再看看,再想想。
“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朱瞻基轻声说道,他心中还有些疑惑,需要朱棣为他解惑。
“需要我安排人护送你回去吗?”苏泽多问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要在西山歇了。
朱瞻基摇了摇头婉拒道:“不用了,有那么多人保护着,不用如此麻烦,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刚好回去接上瑞澄他们,估计他们还在你家等我,瑞澄以前倒好,一年不出宫都不稀奇,可自从和幺幺混熟了之后,都不想回宫了,上次还和我说要留在你家过夜,说有闺房话要和幺幺促膝长谈,不想回宫。”
说到这里,朱瞻基摇头不已,他那温婉贤淑的妹子出宫之后也变了性子,如今都不想回宫了,但那怎么可能,都还未出阁,出宫抛头露面已经坏了规矩,也就是皇爷爷纵容才没人说什么,真要留在苏泽家过夜,那可就闹了笑话了,说是皇室丑闻都不为过。
苏泽微微撇了撇嘴,斜眼看向朱瞻基,心中腹诽不已,你妹子和幺幺睡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特么又不在家,你那防贼的眼神是几个意思,连君子也防?
就算老子在家,也不会未婚先孕让朱棣抱重孙子好吧,苏某行得端,坐得正,绝不是那样的人!
腹诽归腹诽,但苏泽也没说什么,这年头就是这样的,封建礼仪,规矩压在上头,男女有别就是男女有别,没得商量,社会风俗就是如此。
两人就此作别,朱瞻基带着余佳要回京城,苏泽也没说留朱瞻基吃晚饭,将手中装瓜子的袋子扔给了苏五,拎着小板凳就去找张胖子了,这胖子最近有些膨胀,需要给他松松皮了。
他可是听说了,张胖子那孙子最近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连矿上的事情都不管了,这种破坏团结的狗东西就应该拖下去打死喂狗。
人都想往高处爬苏泽可以理解,但不代表张胖子可以膨胀,连他苏泽的话都能不听了,真以为那些达官显贵,士绅豪商是给他张胖子面子?
要不是苏泽在给他撑腰,张胖子早就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原本苏泽还对张胖子寄予厚望的,希望张胖子能把工商业的担子给挑起来,让他来做这个矿长一是手下没人手可用,只能让张胖子暂时顶一顶,二则是也存了考验的心思,想看看张胖子能不能和工人们打成一片。
要知道,日后大明会有越来越多的工人,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小商贩,小企业家,大明未来工商业上的主事人自然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一个心里只有豪商,达官显贵的工商业主事人显然不是苏泽想要的,张胖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淘汰了。
这段时间下来,张胖子交出的答卷显然不能令苏泽满意,虽然交易中心发展的不错,踏上了正轨,可矿上这边却是不尽如人意,要不是有苏二在顶着,估计早就是一团糟了。
既然张胖子志不在此,那么也就注定失去了一次天大的机缘,日后撑死了让他主管一部分商业,再多是不可能的了,工业这边苏泽也绝对不会考虑张胖子了。
在苏泽看来,张胖子的选择不算错,只能说人各有志,比起和工人们打交道,张胖子内心深处更想要和那些达官显贵们打交道,因为他和工人们处的再好他也没有实际的利益,可和那些达官显贵们处好了关系,那可就不一样了。
但张胖子错就错在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在矿上露露脸,等交易中心建立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西山了,更别说去矿上了。
这说明他没把苏泽的话当回事,一心只想着往上爬,可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苏泽能给他,也能给别人,换句话说,交易中心主事人那个位置谁都能坐,只要有苏泽撑腰,交易中心都可以办下去。
苏泽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拎着小板凳找到了张胖子在矿上的办公室,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进去,看到里面的景象,苏泽怒火中烧,拎着手里的小板凳便砸向了张胖子。
“狗东西,你在干什么,你特么现在居然敢服散了?”
“现在敢服散,以后岂不是要吸毒?”
他刚刚一进来就看到张胖子居然爬在桌子上一脸陶醉,桌子上还有白色的粉末,苏泽扫了一眼就知道张胖子在干什么了。
寒石散又名五石散,源于秦代而兴于魏晋,唐代后逐渐不为人所服用,现今流传方帖是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成的一种散剂。
据说该散剂由张仲景发明,用于伤寒病人治疗,因为散剂性子燥热,对伤寒病人有一定益处,用此药后,必须以食冷食来散热而得名。
原本这是一种中药散剂,但它有很多不良的后果,服此药致羰而死者,有何晏、裴秀、晋衰帝司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等,学者皇甫谧则因服散而成残疾,其风自魏晋至唐,历五六百年而未中断。
五石散与魏晋风流人士:不明就里者往往认为魏晋名士的穿着很飘逸,称其为魏晋风度。
殊不知,晋人着轻裘、缓带、宽衣,是迫不得已———因为他们服食了五石散。
服五石散是魏晋上流社会的流行风俗,不过当时的名士服用此药是有极大的代价的,一不小心,它就会要人命的。
苏泽那是对着三清祖师爷发过毒誓的,势与赌毒不共戴天,对这种上瘾的药物同样也是深痛恶绝。
苏泽从未想过靠赌和毒发财,清风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赌场,唯一和赌沾边的也就是足彩和福彩了,可即使是足彩和福彩也都是限购的,就是图个乐子,根本没想着靠着这些发财。
可现在,他居然发现他手底下的人居然有人在服散,这让他如何不怒?
拿板凳砸了还不解气,苏泽一怒之下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手铳,往里面填充火药和弹丸,他都有心想直接毙了张胖子了。
队伍大了,不好带了,如果张胖子只是不听话,苏泽还不会如此生气,可现在他在干什么,他居然在服散.......
张胖子散会之后就回到了在矿上的办公室,正关起门来准备服散,准备放松一下,结果还没等他开始吸,门就被踹开了,他正想呵斥,一个小板凳就飞了过来。
他刚躲过飞过来的小板凳,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正在填装手铳的苏泽,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看了看桌子上的五石散,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五石散扫到了地上,冷汗刷一下的下来了。
少爷怎么来了.......
还不等他多想,苏泽已经填装好了手铳,眼瞅着苏泽动了真怒,张胖子也顾不得思考苏泽为何会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起身跑到苏泽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苏泽面前。
“少爷,少爷,我没吸啊........”张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为自己辩解。
苏泽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哪来的?”
“这.......我在药店买了的,我最近有些伤寒,所以去药店买了点,想要........”张胖子支支吾吾的。
“呵呵”苏泽冷笑一声,随即将手铳顶在了张胖子的脑门上,再次问道:“老子在问你哪来的!”
张胖子还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这东西早就被朝廷禁止了,就算药店有也只是少量,就和砒霜一样,都是有数的,寻常人想弄到大量的根本弄不到。
还特么伤害所以去药店买的,那桌子上的量可不是一点点,张胖子到现在都还在骗他,苏泽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张胖子被火铳顶着也不敢隐瞒了,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盘托出。
五石散也是有瘾的,就和所有吸毒的人一样,他一开始也只是好奇,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彻底戒不掉了。
而他为何会走上这条不归路是因为他自从接手了交易中心之后,自然免不了和一些读书人打交道,而其中有人手里就有这个。
张胖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是京里一个七品小官手里拿货的,而那个小官从何而来的他就不知道了。
苏泽有些厌恶的看了满脸鼻涕和泪水的张胖子一眼,随即有些意兴阑珊,他放下了顶着张胖子脑门的手铳,冷声道:“你要是戒不掉,你就去死,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苏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张胖子一个人在房间里痛哭流涕。
之所以还给了张胖子一次机会除了因为他罪不至死以外,就是张胖子沾染不深,还能戒的掉,如果戒不掉,就算罪不至死,张胖子也别想再跟着他混了。
苏泽刚走,一直在门外听着的的苏二就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张胖子,他的办公室就在张胖子的旁边,早在苏泽来的时候他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吗,这就是答桉,谁都有欲望,你有,我也有,包括少爷也有,可少爷管的住自己的欲望,而我知道我有今天是谁给的,有少爷在,我也管的住自己,可你不行。”
“做人不能忘本,你别忘了,没有少爷,你还在开你的青楼,一辈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商人,还是最低贱的下三流商人,你的一切都是少爷给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难道你学着那些读书人服散,附庸风雅你就是读书人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你为什么认不清自己呢,你什么都照着少爷学,可你难道不知道少爷是有底线的吗,少爷才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出身,他都不服散,你怎么敢的啊?”
“还记得上次在清风县发现有人卖散是怎么处理的吗,希望你真的能戒掉,要是戒不掉,我亲自处理了你,也不用脏了少爷的手了。”
随着清风县富裕起来之后,也有过人去清风县卖散的,毕竟像五石散这类有瘾的药物,其中的利润是暴利,即使朝廷禁止了,依然会有人铤而走险。
结果被苏泽发现了之后,当晚就给活埋了,这也是为何苏泽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五石散的原因。
“我没卖散,苏二,我只是服散,我没卖啊!”张胖子仰起头,朝着苏二吼道。
苏二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小刀,轻轻拍在了张胖子的脸上,他也是苏泽的家丁,自然是有几分功夫在手上的,若不是要帮着苏泽看着矿场,他也去镇国卫帮着操练军士去了。
“对啊,你没卖散,所以少爷没杀你,可是你让少爷失望了啊!”
说到这里,苏二神色一狠,冷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少爷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少爷失望,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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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胖子咽了一口口水,感受到了脸颊上刀尖的寒冷,没敢说话,他知道苏二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苏二这些人的本领的,苏泽可能会把他给当个屁放了,可苏二这些人不会,他们是真的会帮苏泽清理门户的。
他敢保证,就算苏泽不追究他服散的事情了,放了他,让他滚,苏二这些人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所以他不敢吭声,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