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画她?”江祁有些不解。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是我的工作,也就是为贵妃画画。”
江祁端详了一会儿她的画作,半晌……
“不对……”江祁摇摇头道。
“哪里不对?”女人的脸上也显示出了一丝错愕。
“这里,”江祁的手伸出宽敞的袖袍,点了点画中的贵妃,“有着别的感情。”
见她久久不说话,江祁抬起了头,转过去,和她近距离的再次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对视会如此接近,不由地都红了脸。
只听她掩嘴轻轻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呢……公子,不是宫里的人吧?“
江祁直起身,假装看向外面,道:“自然不是。”
“其实……我只是宫里的一个宫女,因为有点天赋,和宫里的画师学艺,之后便专门为杨贵妃作画,挂于玄宗皇帝的卧室。”
这时,她缓了一会儿才道:“但是,我好羡慕她……”
“为什么?”
“并不是羡慕她拥有荣华富贵,大唐盛世为她一人独享,我只是……羡慕她能有一个真心想对她好的人,公子肯定也知道吧,进入宫里的宫女,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在里面孤独终老了。”
女人看向外面突然放起来的盛大烟花的头又转了回来,眼神微微带有点苦涩地看着地板,“很微不足道的感情吧……公子大可一忘了之。”
“不。”江祁突然坚定道。
“诶?”
“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你不必妄自菲薄!而且……我觉得你比杨贵妃好看多了,李隆基看不上你真是瞎了眼!”
“啊这……公子,祸从口出啊,慎言啊!”
她脸色焦急,伸手遮住了江祁的嘴,还做贼心虚般地左顾右盼,见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刚想放下手,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逾越的事!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几乎一团乱麻,这位公子不仅衣着华丽,还能进花萼相辉之楼,相比身份一定非富即贵,她区区一个宫女,竟敢对这大少爷动手动脚的?
你在干什么啊时璇!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被拢到了一起,从手背传来的温暖,即使现在是在盛夏,也丝毫感觉不到炎热,只感到一股暖到心里的涓涓细流。
似乎融化了她曾一度冰封的内心。
“云想衣裳,花想容,杨贵妃的美甚至可以用诗句形容,我怎能与她相比?”时璇低着头,脚趾抓着鞋底,甚至想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可是……”
时璇突然抬起头,眼中带着抹不去的卑微以及那刚刚诞生的期待,期待一个可以真心对她好的人。
江祁的眼神似乎温暖到可以融化坚冰,柔声道:“在我眼里,世间一切美丽都比不上你,诗句可以形容杨玉环,可你的美是任何诗句都无法形容的!”
在时璇眼里,此时的江祁好像上天带她脱离苦海的真命天子……渐渐地出了神。
这时,外面的烟火来到了高潮,甚至将夜晚都给染成了白昼。
火光透过阳台,照亮了两人彼此对视的脸庞。
附身着的江祁啪啪鼓掌,不愧是他,真特么会撩,时机掐得也是真不错。
不过,自己以局外人的角度观看,真没多少感受,难道,他真的喜欢时璇么?
现在想想,时璇当时为他开导后的微笑此刻都留在他的心中,他的前世也和时璇有着联系,难道,他这两辈子真的就和时璇脱不了关系了?
难道他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
这样,好像也不错……
江祁的内心独白结束,可世界还在运转。
前世的江祁松开了时璇的手,而对她来说,这片刻的分离就好像生死相隔一般,如此不舍。
而就在下一秒,江祁捏住了时璇的肩膀,一用力,完全放下防备的时璇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动了全身。
噗通——
柔软如玉般的触感席卷了两人的身体,三人的灵魂。
公子的胸膛是如此可靠……
两人共同来到阳台上,她的头倚在江祁的肩膀上,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怀里,一起看那漫天花火。
这对于一个本就要永远待在宫中的女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因为她必须回去,也就必须和江祁分开。
“时璇……”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江祁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喜欢我么?”
时璇有点无奈,但这时还是坦诚地回答了,若是一切在今夜以后就如泡沫般散去,那就当是做了一场美梦吧……
“喜欢,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江公子。”
附身的江祁再是一颤,这句话,在他心底深处是不是也期待着时璇能说出来呢?
他当时或许只是将时璇看作心灵之友,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直到现在看到了另一对相遇的他们才开始庆幸,那个晚上命运的交汇,是多么的幸运。
幸运到在700多年后的那天,相爱的两人能再次相遇,即使彼此并不记得对方。
他的心意,自己或许知道了。
江祁抱着时璇的手更加用力了,“我会把你赎出宫的,时璇,等着我!”
时璇的手搭在江祁的胸口,感受着那爱意的跳动,微笑道:“不要太勉强自己,即使我出不来,或者你又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会一直等着你。”
江祁摇了摇头,“不要这么说,我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江祁,非你时璇不娶!”
时璇听完,抬起头,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即使她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在那一刻,她选择了相信。
“嗯!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喜悦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划过了脸庞。
是的,我们一定会相遇的……
世界在这一刻停滞,所有行人原地不动,梧桐叶飘在半空,长安城依旧繁华。
时间的长轴开始移动。
那之后的一天雨夜。
“父亲!为什么不能把时璇接出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能赎出来的吗!”
高堂之上,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坐在太师椅上,下面是个跪着的可怜男人,正翘首以盼,希望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能帮他一把。
“哎,你也没说要赎出来的宫女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爹问过了,时璇现在可是杨贵妃的御用画师,现在还被杨贵妃指婚,贵妃指婚,那也是她一介宫女最好的归宿了。”
“指婚?什么指婚?”江祁一脸懵逼。
“时璇因得杨贵妃喜爱,被指婚给了刑部尚书的四子,尚书家也是达官显贵,有了杨贵妃的指婚,那她肯定也是个正室,也不用担心日后的待遇问题。”
刑部尚书的四子,那不是个满嘴流油、肥的不可思议、只会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吗?
附身在江祁身上的江祁此刻最能感受到他自己身上的悲痛与绝望。
“怎么……会这样?我答应过她的。”江祁喃喃自语,眼睛已经失去高光。
“这件事你爹我也没有办法,杨贵妃如今深得玄宗帝喜爱,她的命令甚至还要比皇帝的命令更有执行力,而且,反驳贵妃的意愿就是驳她的面子,她一个不高兴,我们全家都要遭殃。”
“儿啊,爹这里给你找了几个挺不错的黄花大闺女,你要不看看?娶几个都没问题!爹给你做主!”
江祁默默听完,随后跪直了身体,然后双手举起,高傲的头颅缓缓叩地。
男儿不轻易下跪,只是未到时机,跪天跪地跪父母。
“父亲,儿子此行,可能朝不保夕,但这是儿子一生的请求,请父亲允许!”
江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这个不孝子要干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得,当了你爹算我倒霉,希望下次不要有人接你这个烂摊子。”
感慨一会儿,江爹又道:“儿啊,人活一生,就是活一个念头通畅,不然,人生也失去了意义,你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吧。”
江祁再一叩首,重重捶地,“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