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也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听了这话,当即就翻身下马,上前查看。
推开人群,挤了进去,就见一群莺莺燕燕中间,一个推车上用草席盖着一个少女。这应当就是苦主了。
旁边的女子们哭哭啼啼,嚷着衙门里来人做主。薛蟠抬头看,见衙门的匾额上书着顺天府三个大字。
众人看热闹的看热闹,哭泣的哭泣,却不知在人群中还有一对女扮男装的两个少女。两人周围站着十几个脸色苍白、腰悬宝刀的护卫。
这两个少女一个瓜子脸,一个苹果脸。一个俏皮可爱,一个略显木讷。
只见那个身材小巧,一脸俏皮的少女见了中间众女子的哭喊,气愤地道:“这杨梁也太可恨了,逛花楼也就算了,为何要强迫别人,还行……那种事?真是畜生行径!顺天府尹呢,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怕了杨家?”
旁边的苹果脸少女闻言,忙拉了拉少女,道:“公主,你小点儿声音,这一说话,别人都听出你是女子了。”
“怕什么?他们还敢对我怎么样?放心,有内厂的番子护着咱呢。”
原来说话的这个少女,正是永平帝的女儿云萝公主,她身旁的女子是宫女灵儿。
她早就想出宫玩耍,但一直未能如愿,昨日皇宫中来了个道士,说是有修仙之法,说于了永平帝,她恰好遇到,永平帝为搞明白那两个字的意思,便传旨整个皇宫,让所有人共同参详,能悟出者,有千金赏银。
她本也是不懂什么道法的,但转了转脑袋,便想到借着这个由头出宫的念头,她跟永平帝说:“昨日,云萝也梦到了仙人,那仙人跟女儿说,让我到宫外去,定能买到与之相关的道书。”
永平帝听了这话,笑了笑,用指头戳了戳云萝的头道:“你这个丫头,一句实话没有,朕都没有得神仙托梦,你就得了?若是神仙托梦,早上如何不说,那道士来了你才说?我知道你的主意,不过是想出宫玩耍。”
见被拆穿,云萝撅起嘴,扭了扭身子,拉住了永平帝的衣袖,道:“父皇就让云萝出宫去吧,我长这么大就出去过一次,就让我再出去看看吧。我出去后一定到道观和书铺去,给父皇买几本道书,说不定其中就有这个奥秘呢。”
永平帝被纠缠不过,又想云萝小时候,真人们都说她福缘深厚,说不定有仙缘呢,于是便命内厂的人护着,让她今天出宫看看。
此时就听她的贴身宫女灵儿小声道:“那也不能暴露公主的身份啊,若是暴露出来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慌乱。”
云萝公主气哼道:“我一定要看到杨梁被绳之以法!倒要看看顺天府尹怎么判,会不会偏向杨家。”
话音落,就听一阵铜锣响,众人齐目望去,就见北边一队官吏护着一乘小轿行来。
就听前面的官吏叫道:“府尹大人到,闲人退避两侧。”
看热闹的百姓忙都退开了,云萝等人也退到一边,中间的女子们见状,都扑了过来,拦住轿子求告。
见是告状的,官差们也不好推赶,轿子中也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道:“停轿。”
小轿放下,帘子掀开,一个国字脸,头发灰白带着山字官帽的中年人下轿来。
此人正是现任顺天府尹俞迁,是江浙人,刚上任没几天。
他道:“有何冤情,细细道来。”
对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走来,正是宝儿,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诉状,呈到头顶。
官差上前接了,递于俞迁,他展开看了半刻,眼中露出精光,心中思量该如何判决。
合上状纸,他让宝儿等人抬着嫩娘的尸体进入大堂,又命仵作前来查看尸首。
一时他在大堂上坐定,便令人前去玉香院调查取证,另命人去杨府寻杨梁来。
宝儿等当日在场的,如白蕊、春红、夏荷、秋菊、冬梅等玉香院的姑娘们也一一述说昨日所见之事。
等听完了叙述,外面凑热闹的百姓都是唏嘘不已,为杨梁强迫她人为妾的行为很是不齿。
又等了近两刻钟,才见外面有官差带了杨梁过来。
杨梁穿了身绣金红色长衫,脸色阴沉,向俞迁行了礼,便回答问话。
问了几轮后,仵作早已验尸完毕,确认嫩娘行过房事,死因是喝酒过度,中毒而亡。死亡时间为昨日酉正到戌正之间。
前往玉香院取证的官差也已返回,证实现场确有痕迹,也通过里面的姑娘、客人等,确认杨梁昨日到过玉香院。
俞迁继续道:“现今所有证据已足,你有何话说?”
杨梁脸上并不见惊慌,目光深沉,沉声道:“第一,那酒并非我逼迫嫩娘所喝,是她自愿,她因此而死,于我无关。我更无心谋害她。当时在场的姑娘都可以作证。
第二,姑娘们离去后,我已经跟嫩娘说过,今日就来给她赎身,带她回家中,作一房小妾,她也同意了。由此,我们才有了后面之事,并非我强迫她。离去时我也与老鸨子说了。
现今她已死,也无法作证了,她们若说是我强奸了她,我也无法反驳。但此事我不认。”
杨梁这一番话说出来,基本就是为自己完全脱罪了。
嫩娘的死跟他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即便确定了,以他的身份,也判不了太重。而若是强奸一事确定了,就是死罪。
他刚说完,跪在下方的宝儿率先就不同意了,怒道:“若不是你逼迫我喝酒,嫩娘姐姐她又怎么会答应喝那酒,当时在场的姑娘都在这里,她们都可以作证。虽然不是你直接造成的嫩娘姐姐的死,但跟你也完全脱不了干系。
还有你奸污她一事,你说她答应了做你的小妾,这话明明就是在扯谎。之前你就已询问过她愿不愿意做你的小妾,她明确地拒绝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反悔了,明显说不通。
再者,若不是你强奸她,而是她喝完酒后,就让她离去,她也未必会死。正是你耽误了救她的时机,郎中也曾说过,若是早一个时辰,还有可能救回。”
“哼,”杨梁怒哼一声,道:“她不过一个娼妓,要多少没有,我犯得着自贱身份去强奸她吗?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跟我完全无关。”
听到这里,俞迁问宝儿道:“你们是何时发现嫩娘已死的?”
宝儿道:“杨梁离去后,我们上楼时,我探了她鼻息,就已意识到嫩娘死了,当时妈妈也在场,她也探了嫩娘鼻息,但说未必死,直到郎中来了后,才确认她已死。”
俞迁听了蹙眉,抬起手轻捻胡须沉吟。
心想,杨梁是杨首辅的儿子,不好轻易得罪。
此案中,宝儿指控杨梁强奸,但并没有切实证据,从尸身上也难以断定,可以判成和奸。
若是死亡时间是杨梁离去后,就能为杨梁彻底脱罪。
至于嫩娘因他劝酒而死,又不是蓄意谋杀,按刑法,杨梁不需担太大责任。
即便轻判杨梁,刑部官员也说不出什么,找不出漏洞。
这般想着,俞迁就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