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接着说道:“那一天是六月初三,小的正在店里无所事事,这时候,有七个贩卖枣子的客商,推着七辆江州车来到了客店里。小的看去,只觉得一个人很是眼熟,却一时半刻之间想不起来是谁。正在想着呢,那伙客商已经来到了跟前登记。小的便按照往常一样,问他们姓甚名谁、从哪来来?这时候,一个白净面皮的客商抢过来回答:‘我等姓李,从濠州来,准备去东京贩卖枣子。’听了那白净客商的话的时候,小的又顺势看了那个眼熟的客商,猛然间想了起来,那个人很像是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
“晁保正......”梁玮故作沉吟起来。
宋黎也皱着眉头,沉吟着说:“可有此人?”
何涛忙说:“启禀相公,郓城县东溪村确有这么个人物,属下听人说,绿林里的都称呼这个人叫什么‘托塔天王’。”
宋黎哼了一声,显然很是不屑。
李推官呵呵冷笑:“想那大唐开国元勋卫国公李靖何等人物,也当得起托塔天王的称号。那什么晁保正,不过是一介粗鄙之徒、乡野村夫,居然也敢大言不惭,自称什么托塔天王?”
杨参军对绿林的掌故了解的多一些,笑了笑说:“这些绿林上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吹牛的本事却个顶个。据说,不远处那梁山泊,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强贼,竟然自称什么‘摸着天’、‘云里金刚’,实际上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
宋黎轻轻咳了一声,一丝不悦浮现在脸上。
杨参军猛然醒悟过来,那梁山泊可就在济州府的眼皮子底下。要是那伙强贼真的有通天的手段,倒也情有可原。自己如今偏偏鄙视那“摸着天”、“云里金刚”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岂不是变相承认济州府衙失职?
杨参军赶紧缩住了舌头,不敢多说了。
梁玮看着何清,挥了挥手,示意接着说下去。
何清赶紧接着往下说:“衙内您想想......”
宋黎有些不悦的看着何清,这个登不上台面的狗东西,眼里只有梁衙内,浑然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何清此时满副心思都在梁玮身上,哪里顾得上理会宋黎的脸色,分析起来:“那人明明是东溪村的晁保正,白净客商却偏偏说他们是濠州来的,岂不是很可疑?”
梁玮点了点头,以示肯定,问:“后来呢?”
何清得到了鼓励,精神愈发饱满:“小的虽然心里有些疑心,却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说的登记在册了。第二天一大早,那伙客商便都离开了。小的正在纳闷,凑巧店老板叫我去村里赌博,我便把那客商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宋黎等人满脸的鄙夷:这人一有空闲就去赌钱,难怪混的如此落魄。
“小的跟着店主,来到了村里的三岔路口,刚要下注,却看见一个矮胖的汉子挑着两个桶路过。我倒是不认识这个人,却听店主问他:‘白大郎,这是要去哪?’那人回答:‘有担醋,准备去卖给村里的杨财主家。’等到那白大郎走了,我一边下注,一边随口问了下店主:‘这人是谁啊?’店主告诉我:‘这人叫白胜,因为手脚不怎么干净,附近的人都叫他白日鼠。’我顾着赌博,也就没再多问了。”
而此时,宋黎等人脸色愈发凝重,听到这里,他们的肚子里也已基本有了答案。
“后来,我听见到处都在沸沸扬扬的说‘蔡太师的生辰纲,在黄泥冈上被一伙卖枣子的人用蒙汗药蒙翻给劫夺去了。’当时我就疑心到,多半是那晁保正与白日鼠白胜串通一气,犯下的这个弥天大罪。”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杨参军最先沉不住气:“宋知府,梁衙内......”
杨参军正待说出自己的意见,梁玮却望着何清,一字一顿的问:“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我问你,你能笃定,你认得的那个客商,就是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吗?”
何清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说:“不瞒衙内,那晁保正平时最爱虚名,闲来无事就喜欢招揽绿林里的强贼聚集。他的庄子,藏污纳垢,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呢。至于如小的这样没什么正经职业的闲散懒汉,更是数不胜数。小的当初落魄的时候,也曾跟着人去过他的庄子,只需见面的时候,痛痛快快的磕上几个头,说上一些漂亮的话,把晁保正哄得高兴了,都能受到热情招待。”
梁玮沉吟着说:“我大宋律法立国,凡事都讲究个真凭实据。虽然你与那晁保正见过面,但你与那客商毕竟只匆匆一见,要是那晁保正抵死不认,也不大好办。”
此言一出,宋黎等人的眼睛里都显出异样,对梁玮有些刮目相看了。
梁玮不等何清回答,又问:“还有一件事,时隔这么多天,你怎能如此笃定那一天是六月初三?”
何清忙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梁玮接了过来,却见是个有些发黄的纸,瞄了一眼,已然明白,这张纸正是登记濠州客商的那张纸,上面的日期明明白白,正是六月初三。
也就是说,生辰纲被劫的消息散播开后,这何清就第一时间把这张纸偷偷的撕了下来藏匿了起来。如此,不论是去官府检举,或者拿着这张纸去晁盖的庄上送人情,都是进退有余。
梁玮点了点头说:“算你有心!”
何清得了梁大衙内的肯定,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犹豫,是拿着这张纸送给哥哥何涛呢,还是拿去给晁盖送人情?
要是送给哥哥何涛,一想起哥哥何涛平时那趾高气扬的架势,总有点不大甘心。
要是去晁盖的庄上,又有些不敢,毕竟晁盖等人连当朝太师的生辰纲都敢劫夺,难保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给灭口了。
纠结了好些天,今天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到哥哥何涛家里,看看哥哥何涛对自己的态度怎样,要是哥哥对自己热情一些,自己一高兴,就把这桩功劳献给哥哥,自己也能分润一些好处。
哪成想,到了哥哥何涛家后,只有嫂嫂在家,正要坐下闲问几句,没想到府衙的官差赶来,把自己与嫂嫂一起“请”到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