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熟门熟路地上了六楼,敲门回家。
姑父唐驰虎正围着脏兮兮的围裙炒菜,看到陆扬额头的纱布吓了一跳:“陆扬,你怎么了?”
陆扬掩不住眼神中久别重逢的温暖笑意:“没事,回家跑得太欢被一辆车撞了,车主出手大方,直接给了我一叠钱,我就没跟他计较了。”
前世的唐驰虎后来在工厂受伤断了双腿,不忍拖累两个孩子自杀了。
这一次,陆扬在心里暗暗许诺要保护好他。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计较呢,你这傻孩子,就是像你姑妈……”
当看到那厚厚一叠钱时唐驰虎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因为给得实在太多了。
唐驰虎放下铲子,伸手沾了一口唾沫,仔细点了一下数目。
“哟,一万块钱,顶我三个月工资,真够大方的!你额头确定没事吧?”
陆扬甩出书包,熟练地躺上褪色起球的沙发,轻松翘起二郎腿:“没事的,校医院的周老师帮我看过了,一点点皮外伤,算是捡钱了。”
唐驰虎本来就是个卖苦力气赚钱的糙人,觉得一个男孩子受一点小伤不算什么,顿时心情大好:“这下你上大学的小金库又添了一笔咯!话说回来,你的精神状态好太多了,不太像理性值19点的人了。没准这一撞还因祸得福呢。”
“哥哥,你回来啦!”
八岁的表妹小宛推开房门出来,光着脚丫扑进陆扬怀里。
还是像记忆里一样柔弱无骨,瘦得好像没有重量,让人心疼。
陆扬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宛咯咯直笑。
陆扬尽力克制自己的喜悦,避免让亲人察觉自己的异常。
回到房间,小宛眨着大眼睛让陆扬教她念课文。
念了一会儿课文,陆扬随口问道:“你怎么用的我的旧课本,学校没给你发新的吗?”
按照记忆,此时小宛应该顺利入学了才对。
小宛眨了眨眼睛:“哥哥你忘啦?上个月老爸带我去学校办入学,但我的入学理性测试成绩很不好,暂时上不了学。”
“你的理智码多少点来着?”
小宛低头:“三点,社区的王阿姨说理性值低于五点按规定应该去隔离收容所的,但我年纪太小,又没什么攻击性,他们就破例让我先留家里观察了,等过阵子再测试一次。”
小宛有些不安:“哥,是不是我太笨了,没有人愿意教我。”
前世的小宛也是因病入学很迟,但成绩极其优异,一路跳级去了国外的名校。
如果小宛都算笨的话,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多少聪明人了。
陆扬心里一疼,脸上却是轻松一笑:“小宛你很聪明,他们不配教你,哥哥教你。”
小宛重重“嗯”了一声,笑得很开心,她本来也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
三人在谈笑中吃完了晚饭,陆扬去厨房洗碗,一如前世无数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忽然,陆扬抓紧手里的碗一动不动,他被窗外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层层叠叠的乌云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搅动不息。
一轮鲜血洗过一般的红月突破云层,冉冉升起,通体泛着诡异的光芒。
而这轮红月,陆扬见过!
就在他跳水抱月而亡的那个晚上,湖中月变得妖异而血红,一道神秘的声音引诱他跳入了湖中。
这么说,就是这轮红月引导我来到这里的?陆扬皱眉沉思。
与此同时,夜狂之风开始扑打窗户。
客厅里传来小宛虚弱的哭声,陆扬连忙小跑了出去。
只见唐驰虎用厚厚的棉被捂住小宛,只留她的口鼻在外呼吸,反复地念叨着:“没事的小宛,没事的小宛,很快就过去了。”
小宛的理性值极低,遇到红月初升,夜狂风起,即使在室内,也有些难以抵挡。
陆扬连忙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门窗,用胶带封死漏风的角落。
唐驰虎也一反平常温和的性格,愤怒地嘶吼道:“狗日的夜狂预警,明明说今晚只是一级夜狂过境,这特么至少是二级夜狂之风才有的威力!”
“这个破地方,破屋子!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拼命连女儿都保护不了!”
他猛得一拳砸在地板上,老旧的木地板瞬间凹进去一小块。
这样的凹堂,地板上还有很多。
陆扬看着狂怒不止的唐驰虎,知道他已经受到了夜狂之力的影响,压抑不住内心暴力的一面。
门外也依稀能听到邻居们的怒吼声,可见其他家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奇怪的是,陆扬自己似乎感受不到一丁点来自夜狂之力的压迫感。
陆扬打开手机,飞速从网络上检索关于红月和夜狂之风的信息。
他不甘心就这么看着亲人受苦。
似乎不少家庭都会购买一种叫作超声镇宅器的设备,它可以释放出某种特定频率的超声波,削弱夜狂之风的影响。
这东西售价不菲,最便宜的一款毛子战损版也要三万多,唐驰虎买不起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个时代,高级的超声镇宅器成了结婚的刚需品,反倒是房价异常便宜。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风声小了一些。
唐驰虎情绪也随之稳定了不少,他转头说道:“陆扬,你没事吧?”
唐驰虎理性值有41点,比陆扬足足高了22点,他主观认定陆扬刚刚一定比他更痛苦。
实际上陆扬毫无感觉,他对自己的这种毫无感觉甚至有些羞愧——不能陪着亲人一起受苦。
“我没事的姑父,你好一点了吗?”
唐驰虎点点头:“风势转弱了,最难熬的时间应该过去了,你早点休息吧,一级夜狂之风对室内的影响还是很弱的。”
陆扬把力竭熟睡的小宛抱回房间,仔细给她掖好小被子。
回到客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姑父,我上大学的钱先拿出来买个二手超声镇宅器吧,小宛理性值低,不该受这夜狂的苦。我后面可以再兼职赚钱,重新攒学费。”
唐驰虎一口拒绝:“不行,我答应过你姑妈,只要你有能力学,我一定要供你上大学!”
“可……”
楼下传来凄厉的求救声:“救命,救命!”
唐驰虎和陆扬一起透过灰蒙蒙的窗户向楼下看去。
一名挎着菜篮的大婶摔倒在夜狂之风中,奋力地呼号。
她的眼睛牢牢盯着菜篮里滚落的西红柿,她的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
救命声从急切逐渐变得凶狠可怖,大婶的面容也愈发扭曲。
俄顷,她的视线终于从西红柿上移开。
那是彻底失去理性的表现。
陆扬于心不忍:“我们能救她吗?”
唐驰虎低头打了一通电话:“喂,夜巡卫应急热线吗?这里是滨湖新村117号,楼下发生精神污染事件,请尽快出勤,感谢。”
唐驰虎看了陆扬一眼:“记住,出现这种事我们只能打电话求救,夜巡卫很快就会赶来。
不要想着逞英雄自己救她,我们一旦直接暴露在夜狂之风里,很快就会像她一样发疯的。”
唐驰虎有些愤怒,又是一拳砸在地板上:“官府三令五申决不允许留员工加班,有些吸血鬼老板就是不听!害人不浅!这个女人明显就是下班太迟,买菜给耽搁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哪怕头顶换了这么一轮血月,资本的贪婪也不会稍减。
过了一会儿,求救声逐渐变小,大婶也消失不见。
陆扬有些忐忑:“她,应该是得救了吧?”
“没听到警笛声,也可能是彻底被污染,成为夜狂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