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2月4号。

大年三十，除夕。

这几天连续下了三四天雪的天气，转晴了。

可能老天爷也觉得今天不一般，给了大家伙儿点面子。

一大早，卢昌华和王瑶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都是给他俩拜年的。

整个集团的领导层都打来了电话。

卢昌华也给远在哈市的沉洋拜了年。

他从大哥嘴里知道沉洋没在北宁，可他还得说，要给沉洋拜年去。

有时候做人就得揣着明白装湖涂，看破不说破。

沉洋在电话说了实话。

自己不在北宁，在省里办点事，今年拜年就免了吧。

免不免也得领导说，卢昌华不能提。

“领导，那我等你回来。”

“好，好。”

像柳编厂里没回去的柳长顺爷俩，卢昌华也打去了电话。

“柳大爷，给您拜年啦！”

“哎哟，谢谢，谢谢老板给我拜年！”

“嫂子已经到了吧？在咱们这多住几天，不急着回去！”

“到了，到了。”

前段时间，集团已经为各个单位发放的过年红包。

柳编厂因为外单多，红包格外的大。

今年职工们各个满意。

柳大爷一家虽然没回山东，可是儿媳妇带着孩子来了。

这也算是团圆了。

更何况，往来的路费还是厂子里掏的。

蓝精灵饮品公司离卢家近。

卢昌华和王瑶就近去看了看。

跟厂长和职工们座谈了一下。

然后又走访了自家的水库。

到了中午才回来。

根据往年的惯例，除夕这顿年夜饭都是在卢家吃的。

其他人家也不必准备。

于是老老少少都一股脑的跑去了卢家。

女人们成了主力，男人打下手。

在卢昌华两口子走访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在家里忙活上了。

今年，老卢早早的就动了手。

他准备做点“糖果子”。

这玩意就是用面做的甜食，属于零嘴。

卢昌华小时候，老卢就做过几次。

后来，老卢嫌麻烦，好多年都不做了。

做法跟炸油条有点像。

先做面胚子。

醒好了面，擀成一大块薄面饼。

用刀切成长条形，然后再改刀成菱形块。

油热下锅，炸至菱形块起泡金黄。

出锅沥油。

炸好的菱形果子放进面盆里，趁热撒上白糖。

晾凉后，即可食用。

小时候，家里穷。

买不起糖果，于是老爸就做这样“糖果子”。

卢家两小子吃这个解馋。

家里过年，一下来了六个孩子，老卢也把多年不做的“糖果子”手艺捡起来了。

提前炸了三大盆。

要是搁以前，就卢昌中和卢昌华哥俩，一个春节也能吃两大盆。

可现在拿出来，孩子们吃了几块就不喜欢了。

糯米他们四个还好，多少都吃点。

可他大孙子卢盛文，孙女卢盛清却不怎么喜欢吃。

“怎么不吃啊？”

老卢端着糖果子递到孩子面前。

“爷爷，我不想吃。”

盛文表情痛苦的推脱。

“那你吃！”

老卢转而把盆子递到了盛清面前。

“爷爷，太腻了。”

盛清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老卢愣愣的端着盆子，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儿子们喜欢的糖果子，怎么孙子孙女都不喜欢了呢？

他心里有点受伤，酸酸的。

“爷爷，爷爷，给我吃。”

盛宇气喘吁吁的从屋外跑进厨房，伸手在盆里抓了一把，转身又跑了出去。

功夫不大，糯米赵雅胡乐也跑了进来。

“爷爷，爷爷。”

仨孩子一人抓了一把，嘻嘻哈哈的追逐着出去了。

盛文盛清见她们都抓了一把，也跟着拿了几颗。

“爷爷，我们去玩了。”

“哎。”

两人也霹雳扑通的跟着往外跑。

见孩子们终是吃了，老卢还是绽放了笑容。

“爸，我回来了。”

卢昌华带着王瑶进了厨房。

“回来好。”

老卢见儿子儿媳回来了，心里特别满足。

“哎呀，爸，你又炸糖果子了？”

“是啊，孩子多，吃着玩呗。”

老卢笑呵呵的说道。

“媳妇儿，来来，你尝尝。”

卢昌华拉着王瑶，从盆里拿了一颗糖果子递给她。

“小时候，我们就喜欢吃这个，好吃！”

“是吗？那我也尝尝。”

王瑶把果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酥脆极了，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嗯，真好吃。”

王瑶对着老卢一笑，夸赞道。

“爸，您这手艺咱家是饿不死了。”

卢昌华也拿了一颗，边吃边说。

“你这孩子，说啥呢？！净冒虎气！”

卢妈妈正和一群老太太包饺子，听儿子这话，她不高兴了。

王瑶也白了眼丈夫。

“好，好。我怕说错了。”

卢昌华赶紧讨饶。

从客厅传过来的大嫂笑呵呵的说道：“爸，您这手艺都可以开饭店了。”

她也在盆里拿了一颗。

“这话说得。我们小时候就靠这个当零嘴呢！”

卢昌中跟在身后说道。

“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咱俩想吃糖，家里没有，咱爸就做这个。”

卢昌华提起这个话茬儿，心里真是感慨。

“咋不记得呢？！就这个好吃。”

卢昌中见弟弟提起了这个，也伸手抓了一把。

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爸，您这手艺不减当年啊，还是那个味道。嗯，香，甜。”

卢昌中把手里的糖果子都吃了，又抓了一把。

卢昌华见大哥的眼眶有点红，知道可能触及了他的心事。

赵妍见状又抓了一把。

“爸，那时候养孩子不容易吧？”

赵妍转移了话题。

“可不是。”

老卢见大家伙都爱吃他做的糖果子，心情立马就好了。

“来，你们也尝尝。”

他端着面盆去了包饺子的人群。

大家伙你一把我一把的抓了起来。

“别说那时候了，现在也不容易啊？！”

韩大妈接着话茬聊了起来。

其他几个老太太也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养孩子的不易。

“姐夫，给我点，我也尝尝。”

从客厅跑过来的王露双手搭着卢昌华的肩膀上，央求着他。

“自己拿啊！”

卢昌华对这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姨子一点招没有。

“你这吃过洋面包的，还喜欢咱这糖果子？”

卢昌华调侃道。

“哎呀，你就给她呗。”

王瑶见妹妹跟丈夫起腻，踢了他一脚。

卢昌华把手里仅剩的一颗塞进了身后小姨子的嘴里。

王露边嚼边呜噜呜噜的说着什么。

口齿不清。

“吃完了再说话，小心呛着！”

王瑶剜了妹妹一眼。

王露却过来抱着姐姐，嘴里喊着“好吃，再来一块。”

老卢把盆递到儿子手里。

“吃吧，这有一盆呢！”

卢昌华端着面盆对王露说道。

“姐，你看他呀，对我什么态度？！”

“你行啦，你姐夫对你还不好啊？！”

王瑶从盆里拿了一颗糖果子塞进妹妹的嘴里。

王露一脸的得意笑容，拉着姐姐往外走，嘴里还滴滴咕咕的。

“帮忙，帮忙。”

卢昌华也不去管着姐俩，招呼一声就去忙着端盖帘。

大哥大嫂也伸手把摆满饺子的盖帘往院子里端。

院子里的木头垛子上，摆了七八个盖帘了。

韩大爷家的大狸猫正在盖帘边走来走去，伺机而动。

卢昌华把盖帘摆好，指着旁边的一个盖帘说道：“大哥你看，这几个饺子让大狸猫啃了。”

“啃就啃吧，它也啃不了几个。”

大哥倒是很佛系。

赵妍却说：“哪能行吗？好不容易包的！去，去，去。”

赵妍把狸花猫撵的在木头垛上直跑。

天空已然放晴，可是西北风还是呼啸而过。

“嘶，太冷了，快进屋。”

三人见狸花猫走了，也就转身回屋。

院子外的路上，孩子们舞舞扎扎的，阵阵笑声传来过来。

卢昌华瞄了一眼，见他们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在雪地上跑来跑去，一点都不知疲倦的样子。

最小的盛宇还跟在糯米和胡乐的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

今年，家里的粘豆包没蒸。

不是来不及，而是不蒸了。

以前，条件不好。

吃饺子是奢侈的事，过年的时候穷人家只吃得起粘豆包。

后来就传承下来，成了一种风俗。

其实，就是穷。

前几年，卢家过年也蒸。

后来，孩子们都不愿意吃。

粘豆包吃多了烧心。

就是不好消化的意思。

所以，跟大伙儿一商量，干脆就别蒸了。

就包饺子吃吧。

卢家包饺子可以说自给自足。

猪食自己养的，面是自家面粉厂产的，连小麦都是自己种的。

要不是老卢想给孩子们点惊喜，估计连糖果子都不弄。

现在的市场，啥没有啊？

只要有钱，鸡鸭鱼肉，蛋奶大米，样样不缺。

以前，吃饭净是面食，根本就吃不着大米饭。

现在？

大米有的是。

刚进屋，孩子们又一窝蜂似的跑进来。

“爷爷，爷爷，糖果子呢？”

见孩子们吃顺嘴了还想吃，老卢来了精神。

“这还有！”

他端着一盘迎了过来。

六个孩子一个不落，每人抓一把，又嘻嘻哈哈的转身出去。

好像门外有什么事等着他们一般。

望着又跑出去的孩子，老卢乐得合不拢嘴。

自己做的糖果子，不仅儿子们喜欢，看样子，孙子们也喜欢！

呵呵，知足了。

“老卢啊，来，来，来，别忙乎了，三缺一啊！”

老胡头撅着胡子跑来，拉着他就往客厅去。

“等等。”

老卢放下果子盆，摘下围腰，搓着手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