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澄卖菜快四十年了，进到这个菜市场也有七年了。

他的生意是菜场里相对来说很不错的，因为信赖他的熟客很多。

吴大澄有点属于自己的小资源，那就是自己老家的那些村里人。

隔三差五的，他就能从那边拿到一些好东西，比如真正散养的土鸡蛋，比如山里的野笋和干货。

有些熟客就是要这些不在大棚里出来的，或者批量产的东西。

早上的一个高峰刚刚过去，吴大澄转身准备拿暖壶里的水喝一口，坐一下缓缓腰。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老板，你姓什么？”

吴大澄愕然回头，隔着堆得满满的菜，面前站着一个穿运动装，还把帽子戴着的……听那声音应该是女孩吧。

长得极好看。

他拿着杯子，有些不明白地问：“我姓吴……你是？”

面前的女孩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只伸出一个食指在上面点点点，动作也不快，然后抬头，露出一个有点来意不明的笑：“吴……老板，我问一下各种菜的价格。”

吴大澄点了点头：“各种菜？”

他有点不明所以，喝了一口热水，难道是记者到菜市场采访？

想到这里他打起了精神，放下水壶，还理了理衣服，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对记者还是面对美女。

结果这女孩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懵了。

“黄瓜……多少钱一根？”

阿狸认识黄瓜，但上两次跟何晨一起来，他没买这个。

“根？”

阿狸想了想，又问：“斤？”

“……”

吴大澄有点莫名其妙了，还是顺口说道：“3块6一斤……要多少？”

阿狸已经低下头，继续一指禅记录菜价了。

然后抬头，又笑了笑：“那……这种包菜呢？”

“1块钱一斤……”

“茄子？”

“5块5……”

“西红柿呢？”

“4块钱，不是……”吴大澄看她抬头看自己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爱，还是问道，“美女，你是要买菜，还是干别的啊？”

“买菜。”

“想买菜你……”吴大澄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是，别人买菜一般都是先看看想买的，然后问价格，也有一边看一边问的，但就是没有先问，还在手机上不知道点什么的。

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阿狸明白了过来，说道：“我……刚搬到这边来住，想先知道一下……行情，对，行情。”

吴大澄没话说了。

这么会过日子一小姑娘啊？难道你还准备把整个菜场全部问一遍？

“老吴，拿一把豆角。”

“诶好嘞！”看到顾客上门，吴大澄登时解脱了。

拿了一把新鲜长豆角，收了钱，他又看向阿狸。

吴大澄：(⊙_⊙)

阿狸：“(o?▽?)o这个……萝卜呢？”

吴大澄感觉心里毛毛的。

然而做生意，和气生财，他只能继续笑着介绍价格。

阿狸继续笑着问。

两个人的笑都很职业。

吴大澄觉得今天诡异极了，好看的小姑娘愣是把摊位上所有的菜都问了一遍，有几样还问了名字叫什么，是哪几个字。

他有那么一瞬间找到了在家里带孙女，辅导她作业的感觉。

“谢谢你，吴老板。”阿狸总算停止了对吴大澄的折磨，想了想，这时应该表现一下友善的态度，于是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我还要再问一问，但我会优先到你这买的。”

吴大澄：“(⊙_⊙)行……吧……”

他就看着小姑娘走到了隔壁那边问：“老板，你姓什么？”

“许……”隔壁的许芬回答完，转头看了一眼吴大澄。

刚才这边发生的事她又不是没注意。

吴大澄居然笑了一笑，你也感受一下。

没想到这小姑娘就问：“许老板，你家包菜多少钱一斤？”

“1块……”

然后小姑娘点了点头，就跑远了。

吴大澄看她走到最当头那边去了。

许芬也看了看她，然后凑过来问：“干嘛的？”

吴大澄摇了摇头：“说刚搬到这边来，先问问行情。”

“这有啥好问的，想买什么再问不就行了。”许芬有点无语，“她为什么只问我包菜？”

“包菜……最便宜？”

“这姑娘长得真好看诶……”许芬望着那边闲聊，“看这架势，还是个会过日子的。”

“替你儿子操心啊？”吴大澄乐了，“我觉着吧，假的，说不定是大学生在假装搞什么实践。”

“不对！我好像有点印象……”许芬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说道，“她之前来过，跟一个小年轻一起，还在我这买过菜。”

“真的？”

许芬很肯定地点头：“而且，我刚才瞧了两眼，她看样子是真不知道价。也许真是刚搬来，问清楚免得吃亏。”

吴大澄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西兰花怎么卖？”

听到声音，吴大澄赶紧过去招呼。

管她是干什么的呢。

菜场里，渐渐所有的摊主都交换了一下眼神。

穿运动装的漂亮姑娘，在每个卖菜的摊位面前都问过了价格。

阿狸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也知道这样别人会注意到自己。

但反正以后要常来买菜，迟早都会注意到自己。

现在这样注意到自己，至少知道自己是一个精明的角色！

不！好！骗！

何晨说得也不对，不同的老板，卖的同一种菜，价格也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正在继续问，何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买得怎么样了？顺利吗？回家了吗？”

电话一接通，他就连续地问出问题。

“我还在买……没事的。”

“这么久了还没买好？我都到了。不是只用买今天你自己吃的吗？真的没事？你不会又顺道捡垃圾卖去了吧？”

阿狸捂着手机，总觉得别人是不是也能听见，她小声回答：“马上就买好了。我……在这里观察了一下别人，你忙吧。”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问得差不多了，阿狸径直走往吴老板那里。

问他问得最多，包菜的价格也都差不多。

过去买一个包菜，就可以回家了。

按照之前学到的，可以尽量在一个位置买，成为“熟客”。

这样以后就会有潜在的优惠！

她走到了菜摊面前。

吴大澄懵懵地看着面前的阿狸：(⊙_⊙)。

阿狸：“(????)?我买一个包菜，要小一点的就行。好吃的话……我明天再来买。”

“……你看看，要哪个？”

阿狸发现都差不多，确实不用别人帮自己选，增强别人的责任感。

她就指了一个小一点的。

吴大澄拿了起来称了称：“7两……不要点别的吗？”

“这个就够了。”

“那……7毛钱……”

阿狸倒是自在得很，有点认真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体验第一次正式的扫一扫。

之前也就是昨晚何晨教她，扫了何晨手机上的那个码。

她找到了印在绿色纸上的码，确认了一遍：“微信……是扫这个吧？”

吴大澄懵懵地点了点头，拿了一个小袋子装好包菜。

7毛钱……还搭一个袋子……怎么感觉亏了呢？

然后就看这个小姑娘拿出手机扫了之后，找了个背后没人的方向，把手机拿着离自己身前近近的，手指头点点点，好怕别人看到她密码的样子。

“微信支付收款，0.7元。”

阿狸露出欣喜的神情，伸手。

吴大澄把袋子递给她。

“好吃的话……我明天再来买。”

小姑娘这次的笑看起来不那么假了，提着袋子走出菜场。

吴大澄和许芬对视了一眼。

“来了快一个钟头，就买了个包菜。”

“会过日子啊。”许芬啧啧称奇，“我看她到处问，还以为她会跟你讲价的。”

“一个包菜还讲价，怎么讲？”吴大澄翻了个白眼。

“蛮有意思的嘿。”许芬乐呵呵的，“她说明天还来买。”

“……”

阿狸提着一颗包菜，心情美滋滋。

何晨净买一些其他各种各样的菜。

自己白天在家，吃这种就可以了。

7毛钱这么大一个，今天都吃不完！

一个月800，应该可以省下很多！

阿狸买菜的第一天，感觉大成功！

……

第二天，清晨。

“我……有点不好意思进去了。”

站在菜场门口，何晨有点发愣。

“怎么了？”看着她，十分不理解。

何晨叹了一口气。

昨晚回家了，自然得问问她白天买菜的情况是不是？买的什么菜，花了多少钱是不是？

听阿狸说完，他整个人是呆滞的。

花了那么长时间，问遍了每个菜摊，记下了常见菜的全部价格。

然后买了一个包菜，7毛钱。

太硬核了。

何晨觉得现在全菜场的老板，说不定都记得阿狸了。

毕竟她本来就好看。

所以他现在有点怵，没想到他一介宅男，有一天会成为菜场的视线焦点。

他已经开始脑补别人的OS了。

“这小子自己穿得人模狗样的，对女朋友这么省。”

“看看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天天就穿一身运动装。”

“禽兽！”

“斯文败类！”

“……”

阿狸却憧憬得很，已经抬脚往里走了：“包菜很好吃！今天可以再买一点，再买点别的。可以让他送一个大蒜吗？”

“……大蒜很贵的。”

何晨无可奈何地跟上了脚步。

“吴老板！”

吴大澄愕然转头，看着阿狸。

“包菜好吃！”阿狸的笑容开始营业了ヾ(????)?“。

“是……是吧？”吴大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

许芬说的还真没错，真有个小年轻。

这小子眼睛望别处干嘛？

“今天……多买两样。”

何晨听到阿狸软软的声音，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只见她居然嘟了嘟嘴，声音小小的：“我……还没找到工作，不要太贵的……”

“……你看看想要什么，自己拿。”吴大澄抓了抓秃头摸不着头脑，啥菜什么价你昨天不是全问遍了吗？

阿狸拿了一把韭菜，一根胡萝卜，一棵大白菜。

“……就这些？”

真就比昨天多买了两样呗？

何晨不说话，低头思考。

阿狸为什么对着陌生人卖萌？对自己就是铮铮女汉子脸？

吴大澄机械式地称完大白菜称胡萝卜，为难地问：“要不……再拿一根凑个斤两？这东西也经放。”

何晨觉得很害臊，拿了一根递过去。

“……好嘞，一共……”

“6块7！”阿狸抢答了，“6块……可以吗？”

?(??????‵?)

何晨愕然看着她。

又来了，又在卖萌。

她上哪学的这些表情？

怎么不对我使使？

一共就6块7，好家伙，这一下子直接打9折了？

“姑娘……这零头我抹不起啊……”

尽管小姑娘楚楚可怜的，吴大澄一个老头子，只会哭笑不得地说：“要不你再拿一个小包菜凑个整，给7块算了……”

听他这么说，阿狸迅速搬起了一颗包菜。

“……这有点大了，都快一斤了。”吴大澄不用看也知道，这明显比昨天那个大。

何晨觉得自己脸都快红了。

老板是不是内心在呼啸？

他指了指个头明显最小的那个包菜。

阿狸搬了起来递过去。

吴大澄过了过手，也没称，直接给都装进了一个袋子：“7块钱。”

阿狸尝试地指了指葱：“这个……能……”

吴大澄看了看头在那低着一直不说话显得很不安的年轻人，难道这是个哑巴？

怪可怜的……姐弟俩一起来讨生活的吗？

他叹了口气，就冲她今天还真的来买了，就送几根吧。

阿狸心满意足地付了钱，何晨伸手接过了袋子。

“(????)?。好吃的话……我明天再来买。”阿狸喜滋滋地又笑了笑，还挥了挥手，就往前走了。

吴大澄呆呆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看许芬凑过来了，他感慨道：“昨天7毛，今天7块，也算大有进步了。戴着个傻弟弟，是挺不容易的。”

许芬乐了：“什么傻弟弟？上次是那男的在我这买的，挑了很多菜，价格也没问，直接付钱的。”

“……哈？”

“你看，买肉去了。”许芬努了努嘴，往前方扬了扬头。

吴大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那姑娘和年轻人走到肉铺那边了。

没找到工作你吃什么肉！！！

“啧啧啧，这小姑娘不简单啊，知道挑你们这些爷们下手。等嫂子过来了我可得讲讲，老吴看到漂亮小姑娘啊，又是抹零又是送葱的。”许芬在一旁乐不可支。

“我……”刹那间，吴大澄都怀疑起自己来。

为什么？

难道真是小姑娘刚才样子太可爱了？

……

“刘老板，我第一回在你这买，斤两不要错。”阿狸现在样子就不那么可爱了，虽然表情还挺和善，但说的话不同。

“……美女你放心，我老刘一直是诚信经营，从不缺斤少两。”肉铺老板也习惯了，总有人说这样的话的，挺正常。

阿狸的表情很慎重，肉的价格可贵多了。

稍微不注意，就能相差一个包菜的价格！

何晨看着她现在的表情，总觉得刚才在菜摊面前，阿狸卖萌是幻觉？

她……是学会了一些套路，在尝试吗？

“嘿，刚好三斤一两，算三斤吧。”他称完重，乐呵呵地说道。

“三斤一两？”阿狸皱了一下眉，“我要不了那么多，放久了也不新鲜，切一半吧。”

“……好吧。”一刀下来，他拿了一块搁到秤上，“一斤七两，稍微多了一点，差不离了。”

阿狸摇了摇头，拿着另外一块掂量了一下：“拿这个吧。”

“好嘞，我称称……”

“那一块一斤七两，一共三斤一两，”阿狸直接开口了，“这块不是一斤四两吗？”

刘老板楞在当场，只能说道：“是……你看我这算术……”

阿狸笑了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扫码付款一气呵成。

何晨给看呆了，只能从目光复杂的老板手上接过袋子。

阿狸：“(????)?。好吃的话……吃完了再来买。”

看着这两人走开的背影，刘老板内心五味杂陈。

你要是再来，哥就老实一点……

……

“有肉了，还要买鱼吗？”阿狸有点犹豫。

“买！你自己在家，不准只吃包菜，那样营养都有问题！”何晨坚持。

“以后再买吧，买鱼……我觉得难一些，而且鱼鳞、水和不能吃的东西都算钱，不划算……”

何晨叹了一口气：“那就买点鸡蛋吧。包菜用肥肉榨出油了再炒，然后你至少要在家每天煎一个鸡蛋吃。”

“……好吧。”阿狸想着昨天问过的，鸡蛋的价格确实不算离谱。

买得多的话，一个鸡蛋不到一块钱。

一个鸡蛋就有一个包菜那么贵！

她在卖鸡蛋那边一口气挑了50个。

反正有冰箱，可以放在里面不会坏。

买得多，好讲价一些。

何晨眼睁睁地看她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挑鸡蛋。

还用手机上的闪光灯照。

贼专业的样子。

我给她找的买菜经验里有这样的技巧？

他看了看这个摊位的女老板，只见女老板一年凝重。

难道在觉得阿狸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他站在菜场中，提着肉和菜，低着头。

阿狸……会在这里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