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图书馆顶楼。
点点星光透过图书馆顶部的拼花玻璃窗,洒落在樱桃木长桌上,同时勾勒出桌前翻阅资料之人的轮廓,整个图书馆寂静无声,除了低成粘稠的呼吸声,仿佛破损的风箱般。
拼花玻璃窗下的壁灯忽然亮了,同时亮起的还有樱桃木桌上清一色的绿罩台灯,明净的光辉驱走了最后一丝昏暗,一瞬间整个顶楼灯火通明。
同时被照亮的还有那人的面容,他的脸上布满烧伤似的疤痕,黑色的面罩接连氧气罐,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唯一与重症病人不符的,是他的眼神。
冷厉如刀,又如亘古不化的冰。
施耐德皱起眉头,“诺玛,灯太亮了,我的视力足够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壁灯和樱桃木桌上的灯光都黯淡下去,只留下施耐德面前的那一盏依旧亮着。
同时沉静的女声在顶楼回荡,“抱歉,冯·施耐德教授,我只是单纯觉得,您应该获得更好的阅读环境。”
施耐德想了想,继续问道:“诺玛,你觉得何耀的人生经历存在造假的可能吗?”
“单从理论上分析,他的人生经历都是有迹可循的,但是并不排除造假的可能,我们至今仍然未曾了解龙族的所有言灵,并不排除其中某种神级言灵,能够大范围篡改记忆。”
图书馆顶楼陷入沉积。
施耐德叹了口气,将何耀的档案重新归档,转过身拖着小车离开。
“晚安,女士。”
“晚安,施耐德教授。”
灯光全部熄灭,图书馆彻底黑暗下来。
几分钟后,图书馆地下,一道人影出现,用一张黑卡简单解决执行部最高标准的安保系统后,来人迅速通过九道金属门,来到中央机房。
抄着双手缩在转椅里,轻快的哼着歌,脚下一蹬,转移飞快旋转起来。
近乎无聊的打发着时间,等待施耐德部长去而复返,最后无功而返。
没过多久,图书馆大门口,脚步声由远及近。
施耐德再度返回,高声问道:“诺玛,安全系统为什么休眠?”
“冯·施耐德教授,这是例行的扫除,我需要暂时关停安全系统,打开数据屏蔽,以便更好的清理垃圾数据,换句话说,我打开了门,正在倒垃圾。”
“冗余数据量有这么大么?竟然需要你深夜进行清理,不过你应该更加谨慎一点,刚刚我在场的时候才是最好清理的时候,能够避免安保系统出现破绽。”
“好的,施耐德教授,但我认为,至少在龙类学会使用电脑前,自己都处于安全状态。清理已经完成,我已经重启了安保系统。”
“下一次清理是什么时候?”施耐德问。
“十七年之后,在此期间我绝对安全。”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施耐德教授笑了笑,“也许我能拥有长达十七年的悠闲夜晚,利用巡视图书馆的时间干点别的什么。”
主机机房里,诺玛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今天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有几年没见到你发自内心的笑了,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我的世界观在今天彻底坍塌了,我本以为他会坚不可摧,可惜,远比我想象的要脆弱的多。”芬格尔无奈的耸耸肩,邋遢的络腮胡不知道什么剃掉了,下巴呈铁青色。
“这样子看上去好看多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没有胡子的你更加有魅力一点。”
“所以我每次见你之前都要剃掉我的胡子,你总是抱怨他们烦人,可是我老舍不得啦,每刮一次都要心疼老半天。”芬格尔抱怨道。
“那你为什么每次约会前,都要刮一次胡子?”
“因为我要去见我的女孩啊,”芬格尔轻声说,“我的女孩不喜欢他们。”
“你看到的,终究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你自己的记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这是我的习惯,就像我习惯牵你的手一样,”芬格尔低垂着眼眸,“我总想其实你已经不在这里,每次这么想,孤独都像潮水般涌来,要把我淹没似的。”
“我讨厌孤独,那是世界上最难受的滋味,这些习惯,总是能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我的姑娘其实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约会,我还不是孤家寡人。”
忽然间,所有的灯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一束光打了下来,落在转椅前方。伴着飘落的荧光,一个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浑身上下也闪烁莹莹的微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穿着丝绸长裙,她冲着芬格尔笑,又伸出手来。
半透明的小手紧紧握住芬格尔的大手,因为太用力,两人的手在虚空中交错而过。
芬格尔怔了一下,慢慢地伸出手去,他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慢,尽管他明白,那不过是光与影的错觉,他还是执拗的想要握住女孩的手。
就像她从未离去一样。
“不要这么难过,好吗?开心一点,就像你来时的那样。”EVA说。
“对,”芬格尔挤出一个笑容,“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找到救出他们的办法了。”
“九年了,你还在耿耿于怀吗,他们沉睡在尼伯龙根里面,这些年,密党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营救,可是都失败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除龙族以外的超凡生命吗,”芬格尔笑,“我今天就遇见了。”
接下来芬格尔娓娓道来,EVA听得不时蹙眉,沉默良久,才感慨道:
“密党对所谓的深渊一无所知,你和他们接触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芬格尔耸耸肩,“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不是吗,他们不接触芬格尔总归会接触其他什么人,到时候,我们会更加被动。”
“其实和恶魔签下契约的感觉还不错,他们至少还打算给我工钱,意外的良心。”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EVA问。
“帮我保密吧,对了,我还想知道执行部那帮家伙最近的任务清单,找业绩这种事情,总不能从学院下手,校长会疯掉的。”芬格尔叹道。
“或许还有些情报对你有帮助。”EVA说,“施耐德教授怀疑何耀的人生经历有问题,猎人网站上曾经有人悬赏过他,但很快取消了。”
“猎人网站?”芬格尔眼中闪过寒芒。
“对,一百万美金,要他一滴血,时间大约在两周前,执行部刚发现他。”EVA笑笑,“你这个师弟身上好像也藏着秘密,
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他的身份信息经得起查。”
“谁又没有秘密呢,”芬格尔说,“够酷的男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就不少。”
“知道你很酷啦,”EVA轻声说,“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芬格尔嘿嘿一笑,从光影中抽回他的手,起身离去。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红外扫描系统,摄像系统全部关闭,执行部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再度失效。
EVA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直至金属门开合又关闭,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光束中的少女缓缓蹲下,蜷缩成一团,
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就连泪水都是虚幻的,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蓝色的晶莹。
“原来……过去九年了啊。”
机房内死寂一般的沉默,独留下少女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