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战场是一项收入颇丰的活计。

阵亡将士身上的铠甲、武器，都是一块块肥肉。品项良好的可以原价出售，在战斗中受了损的价钱会低一些，但因为价格低廉，需求量反而大很多，卷了刃的在磨刀石上重新磨几下，盔甲穿了孔的找工匠修理修理，依旧能够正常使用。

还有这些士兵身上携带着的粮食补给，收集起来都可以当成自己军粮使用。如果死者是贵族骑士的扈从，腰包里大概率还能找到酒和风干的肉。而如果敌人的后勤队也被全歼，那物资就更多了，一袋袋的面粉、一捆捆的蔬菜、一条条的咸鱼、一块块的奶酪，都躺在运输的小车里任凭你取用，还有活着的牛羊马匹，成群结队，只要你能把散走的它们抓回来，那就都是你的财产。

还有死者身上的一些私人财物，比如刚刚领到还没来得及去花的军饷，又比如由爱人赠送的护身的首饰，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水壶、斧头、小刀之类的，都可以收集起来作为战利品。

除了直接来自敌人后勤部队的物资外，其余的那些东西，都是可以归打扫战场的士兵私人持有的，士兵们愿意跟着将军四处去打仗，一大原因就在于此。

但如果阵亡的敌人实在是数量过多，比如说比己方残余的部队还要高出二、三十倍……那打扫战场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装不下，根本装不下。

倒戈到艾拉这边的五千多人、阿基坦公爵追击带来的五千多人，总共一万人的大军，无人幸免，全部丧命。而这个阵亡数量，通常只会在二、三十万人的大会战中才会发生，而且，胜利的一方往往能得到很多战俘作为劳力使用。

没有一个战俘。

艾拉手上能够使用的，不到五百人。

她带着这五百号人忙忙碌碌地打扫了三天，累的腰都发痛了，依旧还是没有处理好战场。看着日渐发臭的尸体，艾拉不得已征用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让他们来协助对战场进行清理。

此刻，这些被征用来的村民，正在地上挖着一个个用于掩埋尸体的大坑。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干这种活。”有一个村民一边挥着铲子一边埋怨到，“前两天收集战利品也就算了，我也是赚了不少。可这些尸体，又不是我的亲戚，我埋了他们干啥？我田里的农活可都还没忙完呢。”

“听说是为了预防黑死病。”另一个村民在旁边埋头挖着坑，“那个瑞典王说，如果不把这些尸体好好处理掉，黑死病就有可能会在附近的村落里蔓延开来。”

“她有那么好心？你看看这尸体的数量！”前一个村民嚷道，“这可是一整支军队啊，从上到下，全都被她杀了！除了她，你还有听过这么残暴的领主吗？”

“都给我闭嘴！”同样在干活的村长抬头骂道，“你们不想活，村子里可有的是人想活。那可是海盗王国的王，被她听到了，指不定一声令下，就把我们的村子给屠了！”

艾拉带着阿尔弗雷德和艾米两个人，从这群干活的农夫身旁走过。

“感觉最近我的名声好像变差了不少，上次看到有个小孩来给他的父亲送饭，我过去一打招呼，他脸色一青，把饭篮子一丢，哭着就跑了；还有那些襁褓中的婴儿，我好像好几次听到他们的父母训斥说，你再哭，瑞典王就要过来把你抓走了……”

“毕竟在旁人看来，这些士兵确实都是被瑞典王你杀掉的。”阿尔弗雷德说道，“我好像还听有人给你起外号，叫什么‘人屠’。”

“这个外号是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凶恶的人吗？”

“其实你的名声一直都挺凶恶的，盾女、狂战士、凯旋者、恶龙……”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要展示我善良的一面，澄清这些村民对我的错误认知！”

说着，艾拉转过身子，对着还在埋头干过的众人喊道：

“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加点油，今天把活干完，晚上我请你们每个人都吃大鱼大肉！”

谁知此话一出，那些村民脸上全都露出了惊惧之色。那名村长率先跪倒在地上，高呼一声“大人饶命”后，就在地上连连磕头。后面那些村民反应过来，也全都学着村长的样子跪在地上，把头撞的比打雷都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家里就只剩我一个劳力了，我的妻子还生病躺在床上，等我回去照顾呢！”

“大人，你让我们干什么都行，我很有力气的，可以干很多活，让我打仗我也一定冲在最前头，只求你不要杀了我、求求你了！”

“大人我不该说你坏话，你大人有大量，把我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吧！”

人群中还响彻着孩童的哭声：“爹爹、爹爹、我好怕！”

然后是他父亲的怒骂声：“别在那哭了，快跪下来磕头！”

“这是怎么回事？”艾拉一脸不解地看着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和艾米，“我刚刚说的不是请他们吃大餐吗？”

艾米在一旁尴尬地咳了一声：“陛下，他们也许是觉得，你要请他们吃的是断头饭吧。临刑前的最后一餐……之类的。”

“又或者是怕你在饭里下毒。”阿尔弗雷德说道，“有传闻说你最喜欢的就是用毒药杀人，杀人前装成和蔼可亲的样子，但下的毒，连骨头都能给人化掉……”

“诽谤！这完全是诽谤！”

艾拉气呼呼地在地上跺着脚。

“陛下，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艾米小声提出建议，“你刚刚这一跺脚，已经有几十个人吓晕过去了……”

“瑞典王！瑞典王！”吉贝尔朝这边跑了过来，“又有几个阿勒曼尼的领主老爷从附近赶过来，说要见你！”

“怎么又有人来？这三天里，我已经见了至少三十个‘领主’了！”

“那没办法，阿勒曼尼联邦就是这个样子的。”阿尔弗雷德说道，“联邦里独立的诸侯，大大小小有三四百个，这还不包过那些依附于这些诸侯的次级领主、依附于这些次级领主的次次级领主、依附于次次级领主的拥有庄园的骑士……每一个在农民的眼里，都是‘领主老爷’。”

“我已经不想见了！光是和他们会面寒暄时溅出来的唾沫，装起来都够我喝一天了……”

“但是，他们都带来了礼物。”吉尔贝说道，“黄金、珠宝、牛羊、蜂蜜、香料、天鹅绒……很值钱的。”

“瑞典王，我们也该考虑一下后续的行动方针了。”阿尔弗雷德看着艾拉，一转严肃地说道，“关于阿勒曼尼联邦的未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