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汇成瀑布,狠狠朝着山林倾泻。
山林间沙沙都是雨打叶子的声音,山上的气氛凝固着,那片乌云不仅是笼罩在武当山顶,同时还罩在了武当诸侠的心上。
武当派正殿。
张三丰老道手里握着烛台,一手护住火苗怕被卷进殿中的大风打熄。
他轻轻把烛台放在真武神像之前,再用灯罩盖住,才不急不忙地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堂前站着的诸多弟子。
“师父。”
年龄上还在岳不群之上,已有甲子的宋远桥,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是武当的大师兄,平日最为冲淡平和,心存静气,可现在那份焦虑也出现在了眉头。
“慌什么,你还是大师兄。”
张三丰轻轻训斥道。
他如往常那样又给真武敬了柱香,才优哉游哉地给众弟子塞下一粒定心丸。
只听三丰真人道:“七十年前,江湖中有百损道人兴风作浪。后来他执掌一军,成了南院大王,纠结军队,欲行马踏江湖之事,却还是在万军之中被老道拍死于掌下。今日之人,比之当年百损又如何?”
宋远桥几人面露惊骇的神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往事。
张三丰年近四十而创立武当,那个时候江湖上他就已经没有敌人了。
又过了几十年,同辈江湖中人都已作古。
关于老道的事迹,他若是不说,自然就成为了秘闻,其余各派的掌门,从小到大听到的只有他当世无敌的名头。
“远桥啊,你作为大师兄就多一份责任,要照顾好师弟,主持好大局,老三那边多多留心。另外派梨亭,声谷还有青书,三人去守住那个元廷的郡主。
莲舟和松溪去看顾后山水源,防止元人士兵在水中下毒。
其余人等守着各殿,参玄悟道,吃饭喝茶,观书习武,平时是怎么过,今天也就怎么过。老道和岳先生一起下山,去去就来。”
张三丰说得轻松自在。
可宋远桥一想师父已过百岁高龄,还要与人动手,心底羞愧万分。
其余的几名弟子待张三丰说完,也一个个劝道:“师父,还是让弟子们下山吧。常言道,有事弟子当服其劳……”
“好了,不许再言其他。”
三丰老道严厉呵斥了一声,摇手一招,挂在殿前的拂尘,自发飞入他的掌心。
他平日积威甚重,话一出口,竟是没有一个弟子再敢反驳。
“岳先生,我们走。”
张三丰吩咐了一声,竟是合身飞出大殿。
一直抱剑在殿外等候的岳不群连忙跟了上去。
……
“张真人,这武当的水,是山中之泉,一汪活水,不用看顾吧,谁还能给活水下毒?”
岳不群问道。
“是的,水是流动之水,老道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找点事情罢了。
我那两个弟子,老二俞莲舟还好知道变通一二,松溪傻傻的,就怕头脑一热,跑去山下送死。
那三千铁骑,老道与岳先生自然是来去自如,视若无物。可他们的武学修为浅薄,万万不能鲁莽行事。”
张三丰无比实诚道。
两人这会儿站在武当的山门之下,岳不群头顶上是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治世武当,一行斗大字体。
岳不群正了正戴着的斗笠,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心里想的则是这老道士好生的狡猾,明明有弟子可用,却偏偏只拉着自己上阵。
张三丰一眼打来,似乎瞧出了岳不群的心思,淡淡道:“岳先生还请多担待些,老道一脉,七个弟子,如今尚可堪用传我大道的也就这两个,若是折损在这种地方,那就太可惜了。”
岳不群沉默不语,眼神落在张三丰周身三尺,就见三尺内一滴雨珠也无,想来是这张三丰武学修为高绝,凭空在身边立起了三尺无形无质的气墙,把雨珠纷纷给弹了出去。
老岳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道:“我和这老道的境界差了有个十万八千里。算了,他是前辈高人,说些胡话,我也忍了。”
山脚下,黑甲在雨幕中穿行,汇聚得越来越多。
岳不群面色凝重,张三丰发白的眉毛抖了抖,目光却是穿过重重雨幕,打向了拱卫在众人当中的身披铁甲的小将身上。
“好大的气魄!”
王保保由心底感到了一股轻视。
他摔三千兵甲而来,那块治世武当的匾额之下,站着的竟只有两人。
其中白眉如雪的那个老道,必定是张三丰无疑。
而另外那个怀里抱剑,头戴斗笠的家伙……
“那就是岳不群。”
方东白凑过来,在王保保的耳边讲道。
“是他!”
王保保胸膛凭空生出一团大火,就是这个乌龟王八蛋绑走了敏敏,害得老子千里奔袭。
“来人,取弓。”
王保保大喝了一声。
当即,就有几名随从抬着一张八石大弓上来。
军中将领一般开弓三石,开五石弓的可称呼一声悍勇猛将。
至于八石弓,非得是天生神力不可,整个大元朝廷,也唯有王保保和脱脱帖木儿两人能举此弓射箭。
王保保翻身下马,一脚踏地,竟是将石砖碾碎。
他为元人大将,加之天授神力,向来是瞧不上汉人的武学。
用一句王保保常挂着嘴边的话来讲——老子大军一冲,就是庙里的神仙,也能给钉死在地上。
王保保张弓如满月,三枚黑色的箭矢,齐齐搭在弓上。
他凝神沉气,眼前的唰唰而过的雨珠,竟是不能阻他分毫。
王保保目光死死地盯着雨中那两道人影,蓦地,弓弦一松。
嗖嗖!
箭声掩映在雨中。
众人尚未反应,就见那块巨大匾额下的人影动了。
岳不群听到了弓弦震颤的余音,可是却并没感到凌厉的杀机,三枚箭矢,呈品字状,夹着锋锐之气,竟是点射向了头顶的那块匾额,显然这位王将军,存了折辱人的心思。
岳不群抽剑一抖,就欲把箭矢扫开。
这时就瞧见,张三丰手上的拂尘轻轻一转,一股无俦的气劲,横扫过去。
雨珠乱飞,气劲一过,直接把三枚箭矢统统绞断,成了一截一截跌落在了地上。
王保保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环顾周围一圈。
十几名身着红袍的番僧从刀戈林立的黑甲铁骑中窜出,先后结阵,把王保保护卫在中心。
“来人,随我去阵前喊话。”
王保保又道。
方东白和之前太平山庄仅剩下的几名高手,也跟着赶过来护卫左右。
“哼,武当。”
王保保盯着那块山门匾额先是不屑地哼了一句,接着,恶狠狠道:“治世武当,老子今天非得把它摘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