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里面搂着美人风流快活,三位御用帮闲亦可以暂时松口气了,重新恢复自己的显贵身份,在门外警戒的皇城司属下面前抬起头来做人。只不过现在还不能掉头就走,那赵官家就算再怎么**,一夜不回宫非出大乱子不可,过两三个时辰还得请皇帝摆架回銮,因此几位御用帮闲还得在这里候着。
高强由老爸引导着,与郑居中厮见过了,忙吩咐再摆布一间厢房,唤几个歌女来给好生伺候着,自己可不方便在旁边看着老爸和“郑世叔”作乐,只敬了三杯酒,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是时已过三更,正是汴京夜生活鼎盛之时,高强忙了一整天加半夜,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累了,正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听身后有人轻唤:“衙内。”
听声音正是燕青,高强忙回头去看时,见许贯忠也在一旁拱手施礼,心下微微一惊,问道:“贯忠此刻前来,有什么事?”
许贯忠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高强这才放心,原来叶梦得今晚也来观看演出,知道高强今晚要设法为蔡京进言,特地在东楼定了一间包厢等着听消息,现下许贯忠就是来问向高强请示该当如何处置的。
高强仔细回想了今晚的经过,自己借白沉香的口说出了皇帝爱听的话,将导致蔡京罢相的星变一节轻轻抹去,可谓大获成功了,当可挺起胸膛去向蔡京交差了,这叶梦得但见无妨。不过他转念一想,此刻蔡京是有求于己,下大本钱笼络的时候,连最钟爱的孙女也要下嫁,倒正是自己趁机起价的机会,便与燕许二人同到一旁,自己口述许贯忠笔录,写了一封书信揣在怀里,这才晃着袍袖去见“叶世叔”了。
此刻丰乐楼全面营业,各处厢房的歌舞嬉闹之声轰然作响,楼内的走廊上随处可见各色人群,寻欢的官绅、买醉的士子、迎送的歌女,趋走逢迎的小厮等等穿梭来去,窗外的五盏顶灯和数百盏大灯照得各处亮煌煌的,一派纵情极乐的景象。
这楼平日的营业高强是交给燕青来打理的,自己多半并不出面,是以来往人众都对燕青恭敬有加,没客人的歌女对燕青更是秋波频送玉臂轻交,都被他笑吟吟地一一应付了,一派长袖善舞的从容风度叫人看了极是心折。偶尔有人认得高强的,也只当是衙内来此找乐,主持的燕大官人亲自招呼,点头哈腰一番便罢。
看这位英俊浪子的表现,高强心下甚是喜慰,且不论燕青的心结是否能解,这以称霸汴京娱乐界为目标的丰乐楼目下就是最适合他生存的地方了,以他的才能自是游刃有余,只要老爸高俅一天不失宠,想必丰乐楼必定是能蒸蒸日上吧?
穿过两座飞桥,东楼的二楼便是叶梦得的包厢所在了,高强整了整衣冠,长笑一声道:“叶世叔可快活得很哪!”这是预先打招呼,小侄来了,世叔您有什么有碍观瞻的地方赶紧收拾收拾,免得大家尴尬。
果然屋中嬉笑声音少息,过了片刻听叶梦得笑道:“可是高贤侄到了么?快请进来。”
高强一笑掀帘而入,果见叶梦得左右各坐了一个陪酒的歌女,喝的一张白净脸早已通红,三人衣冠都尚算整齐,只是叶梦得衣襟下露出一截白色中衣来,想必适才玩的颇为“开怀”,连怀都解开了。
燕青把手一挥,两个歌女福了一福便出去了,屋中除了高燕许等三人再无旁人,叶梦得忙问今晚有甚收获,今后当如何进行?
高强将包厢中的对答详叙一下,叶梦得拊掌大笑道:“贤侄好妙计!这白行首端的是玲珑心窍,亏她安排的官家好,今番恩相必可起复了!”
高强也笑道:“正是,于不知不觉间解开官家的心障,非白行首这等妙人不办,然则叶世叔回去即可上禀恩相,依前计议行事便了,料来不过数月,恩相必可重掌宰执,到时叶世叔亦可顺势加官晋爵了。”
哪知这话却说得叶梦得一声喟叹:“哪里求什么加官晋爵,只落得个平安罢了!自从恩相赋闲,我辈是终日惶惶,惟恐被牵连降罪,恩相他老人家是圣眷未衰,我辈门生却是没什么庇佑的,这大半年来终日为此筹谋,得贤父子出手襄助才见了曙光,实在是惭愧!”说罢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原本斯文的学者风度此刻却大有疏狂之意。
高强闻言心中一动,暗想难道这叶梦得在蔡京集团中莫非地位并不稳固?不过转念一想却也在理,这一集团最核心的成员是蔡京父子等人,在原来的历史上晋升宰执的蔡家子弟多达四人,确实没他出头的余地。
看他这有点借酒浇愁的模样,倒是酒后吐真言,只是究竟心意如何还要试上一试:“世叔与恩相师生之谊情同父子,此番与恩相复起一事又有大力,那今后还不是好风凭借力,直送上青云?”
“情同父子?哈哈……”叶梦得仰首一笑:“蔡大兄自今上在端王邸时便着意奉承,每遇端王车驾过便垂手恭立道旁,到今上登位之后便青云而上,几年间便作到四品的翰林学士,若不是得了恩相和使相爷的指示提挈,何得如此!愚叔么……嘿嘿!”冷笑一声,便不复言。
高强暗自欢喜,若能从蔡京的阵营中打开一道缺口,对自己今后的大事必定是大有帮助的,不过这叶梦得向来是蔡京死党,他的话可也不排除是蔡京安排来试探自己的政治野心的,不可不防啊。当下举起酒壶来给他满上了,字斟句酌地道:“世叔深受恩相器重,日后想必当大用的。蔡学士只是恭谨相待,就能让官家放在心上,以世叔的大才,只须努力迎奉官家,还怕在朝堂上没有自己的位置么?”说到最后一句,将“自己”二字着力咬了一下。
叶梦得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到这里却双眼陡地一亮,随即又恢复原状,懒懒道:“愚叔的荣辱与恩相乃是一体,只要恩相把持宰执,那便是愚叔在朝堂上的位置,自己的爵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贤侄的一番好意,愚叔心领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彼此若再深入下去,对高强而言那就是属于对方的试探,万万不可相信,对叶梦得而言则高强在政治上就是过于幼稚,不足以引为自己在仕途上寻求出头机会的奥援。反正大家已经表明了彼此的一点“心意”,此刻也都不到站上政坛第一线的时候,有这点默契足矣。
当下高强将方才写好的书信取出,请叶梦得转交蔡京,说到内中尽述详情,恩相一看便知,叶梦得满口答应,将这书信在内袋细细收好了,便转换话题闲扯几句风花雪月。男人在这种场合都有些敞开胸怀的架势,不知怎地就说到蔡攸的女儿蔡颖身上来。此刻再听叶梦得说话,高强就觉得多了几分可信度,就笑问那日叶梦得的诸多赞语究竟有多少水分。
哪知叶梦得闻言正色道:“贤侄敢是将愚叔当日的言语以敷衍视之么?然则大错矣!那蔡小姐才名虽不外传,所作的几篇诗文也曾由蔡大兄向愚叔炫示,以愚叔看来此女若应试举,则进士及第如探囊取物。只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他日我大宋宰执有其一席之地也未可知,贤侄切莫视作等闲!”
高强一楞,没想到这位蔡大小姐、自己未来的妻子居然在叶梦得心中评价如此之高,实在是始料不及,只得唯唯应了,心想身边多了这么一位贤内助,也不知是福是祸?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上了这条船,就算前面是刀山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大不了娶回来多看着点就是,难道你蔡大小姐还能因为自己不受宠爱去申请离婚么?
当下重排宴席再招歌女,高强陪叶梦得饮了几杯,眼见他已喝得差不多了,一双眼睛只在两位歌女身上溜来溜去,想是在考虑选哪位侍寝,或是干脆兼收并蓄,自己在此不免尴尬,便笑着告辞出来。
回到西楼密室之外时,天时已近四更,赵官家却兀自沉迷于温柔乡中高卧不起。眼看再不起来就要出大乱子了,郑居中和皇城司的几名属下在门外急得直搓手,又不敢冲进去打扰皇帝的风流好事,正没理会处,忽见高强到来,忙问他可有什么办法?
高强嘴上自然是百般无奈,只推说等官家自起,暗中却令燕青去一旁以事先设计的孔道通知白沉香唤官家起床。那是事先埋下的一段铜管,收音处设在牙床顶上,隐蔽之极又清晰无比,密室中的一切都可尽收耳底,另有一个小铃铛系在床头,这边一拉那边便知,这是勾栏中的惯例,可不便给皇帝知道,谁愿意自己风流快活的时候被旁人偷听?
当时官家便起,白沉香送到门前,却不出来,伸出一只白藕似的玉臂给赵佶把着,说不尽的媚惑牵缠,直引得赵佶迁延半晌才下定决心松手,高俅、郑居中等人簇拥着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