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高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遥望远处灯火阑珊处,便是清风寨。
身后传来脚步声,俄尔韩世忠的语声响起:“衙内,小的们来报,那清风山贼大队已经离此不远,想必要趁夜攻打清风寨。”
高强点了点头,并不回答,只将袍袖拂了拂旁边的一块石头,韩世忠会意,一手拄着朴刀,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目光也落在了清风寨方向。
“依你看来,清风山贼们此番攻打清风寨,成败如何?”
“禀衙内,小将之见,必胜无疑。”说到军事上的问题,韩世忠的语声永远是充满强大的自信,这一句论断也不例外。“据小的们前后禀报,这伙山贼晌午后才得到了我等让那些小喽啰送去的情报,不久便行动起来,山寨中扰攘不休,虽惊不乱,入夜时便有大队下山往清风寨而来,足见其计议明确,行动果断。以世忠看来,其必定已经谋定而后动,单等打破清风寨后,便全伙拔营起寨了吧。”
高强颔首,临时变更行动计划,却不见忙乱,这就是山贼中难得的素质了。又听韩世忠道:“小将以为,那清风山贼原本不闻有什么大作为,如今却两败官军,计谋数出,想必其中必有知兵能者,此人非花荣而谁?既然此人知兵,又前为清风寨知寨,熟悉地理以及此处布防,此番趁夜来攻,必定是成竹在胸,故而小将期之必胜。”
高强默然无语,对于花荣之有能,在书中是着实有一番渲染了,天罡星数中占了一个“天英星”,令人印象深刻。在自己这个时空的花荣,从其之前的一贯表现来看,丝毫没有减了天英星的名头,甚至犹有过之。如此能征惯战的良将,却不思为朝廷效力,而甘愿追随宋江落草,这不得不说是朝廷政治腐败的一个表征。
他侧眼望望韩世忠,却见这位一脸的跃跃欲试,颇为不解,想了想才明白,不由微微一笑道:“世忠,可是颇想会一会这位小李广?”
韩世忠被高强一语道破心机,嘿嘿一乐:“衙内知我!此人能兵善武,有良将之风,更听说他箭术了得,人称小李广。样样都合小将的脾气,若不是碍着衙内的打算,不能去救清风寨,倒真的是想会会他。”语气中不胜遗憾。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高手遇到高手,不期然就会产生这样竞争的意念,一点也不奇怪,高强拍了拍帐下爱将的肩膀:“少安毋躁。天地既生英雄,便有用武之地,此人若陷身贼中,贼势必张。我等身在朝廷,早晚有与他对阵的时候,世忠你只需把眼光放远,等着那一天到来就是。”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清风寨方向陡然一声炸响,原先一片寂静的寨子内外。因这一声响而陡然换了个天地,十几个火头几乎同时燃起,喊杀声四下里响成一片,清风寨犹如煮开了锅一样热闹。
高强这里离那清风寨有数里之遥,又是在另一个山头上,所谓望山跑死马,那里的喊杀声清晰可闻,却不会波及到这里。两人好整以暇地看了会热闹,韩世忠点头赞道:“清风山此战胜得漂亮!那花荣想必是用了内外呼应的计策,约好信号一时俱发,先乱了寨中守军的阵脚,复用大军掩杀,直欺寨中守军人少,统兵的都监黄信又素不知此地驻军,不能调度自如,想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他一面瞭望,一面口中说个不停,一会指着东边说这里火头虽旺,杀声未闻多少,想必乃是佯攻,一会又指着西边说那里火光不显,却惨叫声不绝于耳,必是战斗最紧要处。这等良将点评战事,好比现代前足球明星在电视直播中解说精彩赛事,听的高强津津有味。
不过也只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韩世忠忽然叹了口气:“杀声渐息,火头也不再燃起,四下却不闻退兵之声,清风寨大势去矣!”
果然那山寨中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火头也次第熄灭,有几处还亮起了灯光,想必是清风山贼们已经控制了局面,正在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那亮灯处不是花荣家小的所在,就是寨中要紧的去处。
又看了一会,眼见清风寨中逐渐恢复了平静,高强摇了摇头:趁夜突袭,以山寨乌合之众,攻打官军壁垒森严的军事要地,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一者可见花荣有能知兵,二者可见大宋的国防军事建设的孱弱无力。他自从去过辽国回来以后,不时以女真强兵为忧,要是用现在这样的豆腐兵去抵挡女真人的铁骑,那真和土鸡瓦犬没有两样。韩世忠之所以叹气,恐怕也是为了这一点担忧吧?
他叹息一声,眼望清风寨内外几处还没有熄灭的火头道:“此战之中,不知清风寨的百姓有多少遭殃的。”按照原书中的说法,清风寨在上元节时能扎起一座小鳌山来,自夸与京师上元节的盛况相比拼,可见此处的热闹繁华,人丁兴盛。一旦遭了这次兵火之灾,百姓不知要受到多大的损失。
“衙内放心,那花荣在此寨为官之时,据说官声颇佳,今次又是只为解救自己家小而来,料来不至于残害地方。”随声而来的却是许贯忠。
高强心下原也虑到此节,这时也就放开了,转身道:“清风山那里有什么动向?”在几人的分工之中,许贯忠就负责监视清风山上留守山贼。
“贯忠便是特来禀报衙内,那山寨中留守之人二更时分已经离山而去,看方向正是像梁山而行。”
高强有些诧异:“可做得准么?山贼全伙都已经弃山寨而去了?”按照他的预想,这边花荣攻打清风寨的战果出来之前,山寨留守的贼人总该等等消息才对,怎么会这样自行其是?
“做的准的,那伙山贼离山之前,已然放一把大火将那山寨烧了,小人也曾命两个从人去打探清楚,不过那火转眼间已经烧的甚旺,根本靠近不得。贼人既然将巢穴焚毁,必定是不再回头了。”这弃寨而去时烧毁山寨,乃是盗伙中不成文的规矩,盖盗亦有道,留着这片山寨的话,便可能成为后来盗贼的渊薮,贻害地方,因此须得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高强愕然,难道说这清风山的山贼居然拆伙了?要是这样,那李清照到底在哪一队山贼中间?“莫非花荣前来营救家小的举动没有得到其余贼人的响应,他乃是自行其是?”
许贯忠摇头道:“不然,想那花荣在山上素无根基,所用的都是原有的喽啰兵,倘若两下掰了伙,花荣哪里来的兵马攻打清风寨?多半是贼人被咱们的敲山震虎之计震慑了,抓紧时间逃走,两下里分头行事,约好了时间地点再行汇合,跟着一同上梁山去吧。只看那山上大队行程甚缓,可知一二。”
韩世忠也同意这一揣测,高强立时决定,眼下要盯紧的就不是花荣的清风寨这里,而是山贼大队了,毕竟分兵行事的话,花荣这边是要攻打清风寨,不大可能携带女眷辎重,应当都是在那一队中。
留下两个从人继续监视,高强等人上马又向西方而去。
数十里的路程,纵然在夜间,快马行来也只有个把时辰。等到高强等人沿着路上的接应人员,与燕青汇合时,才是四更刚过,五更不到。
燕青接着了,约略说了那山贼大队的情形,大约一来夜路难行,二来辎重女眷颇多,三来恐怕是要等候花荣那队赶上。因此几个时辰过去了,到这时候居然才全队下了清风山,正向这边大路行来。
高强知了这情况,也晓得这山贼是分路行事,约期汇合了。当下众人计议,要如何营救李清照。
众人在道旁商议一会,都觉如今秦明虽然是回去搬兵了,大队就算出发,非得到天明才可,等到清风山这里时,就得天黑了,更何况秦明新败之余,青州府还有多少兵可用,青州知府又能不能再把兵交给这个将军。都是未知之数,因此秦明这路军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高强咋了咋嘴,骂道:“该死的山贼,怕死归怕死,跑的倒快,也是咱们疏忽了一下。想不到山贼会分头跑路,还以为他要先去打清风寨,否则将那几个喽啰扣上一天,到天明再放上山去,也多了一天的功夫缓冲。”
燕青笑道:“衙内何须心焦,咱们虽然算漏了这山贼分头逃走之举。不过那贼人既然要去打清风寨,再来与这里大队汇合,也便走得快不到哪去。况且咱们是要救赵夫人,若是大军掩杀,玉石俱焚,恐怕对赵夫人的安危无甚裨益。”
这些道理高强也知道,便不多纠缠,转道:“小乙,你已经探查了此去梁山的路径,计算时辰之下,咱们若要用计,还有多少余地?”
燕青掰了掰手指,道:“若是那攻打清风寨的贼人果真如衙内和世忠所见,四更时已经得胜,天明便好出发,不事掳掠不带辎重,要追上这大队贼人,也须到今夜晚间,之后贼人合兵一处前往梁山,路上约行七日。若要用计,便在这八天之中。”
算定了时间,眼下却没什么好作的,众人便在道旁一个树林中打起了野营,这些从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片刻便安排好了明暗岗哨,各人或倚着战马,或铺起毛毡席地而卧,横七竖八便睡了下来。
按下高强这边不表,却说那宋江。他在清风寨惊魂之后,却好得到清风山贼燕顺一伙的营救,不但脱困而出,更如愿将自己极为器重的小李广花荣拉了下水,实现了自己原先计划的收罗党羽目标,心中不无得意。
不过当他把目标转向前来剿匪却被擒拿的秦明时,计划却出了大岔子,听山下逃上来的小喽啰禀报,那王英所率领的烧杀抢劫小分队在青州城下惨败,居然是吃了太尉府高衙内的大亏!
宋江平生会了好汉无数,唯独对着这位高衙内的时候,那是缚手缚脚,压根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更何况自己落草为寇,多数也是出自这位高衙内的安排,如今乍闻高强来到此地,宋江第一反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何其惶惶。
苦于心中这个大秘密无法与别人分享,宋江只得继续他的无间道生涯,一面劝说燕顺一伙弃了此间清风山的基业,与自己同上梁山去;一面又支持花荣带一队精干的喽啰兵,前去夜打清风寨,救出其家眷来;那赵夫人李清照既然已经被高强的传言点了名,宋江自然不敢慢待了,叫几个婆子陪着看的死紧,务必不能出了意外。
大队在青州州界上等了一天,花荣那一队总算是赶了上来,这还是花荣顾全大局,打破清风寨之后只收取了一些军械马匹,并百十个自己体己的军士,不曾允许众喽啰在寨中抢劫的缘故,否则的话,再多一天也未必能赶的上来。
眼见花荣那挺拔俊朗的身形出现在眼前,宋江总算宽了些心。要知他这次前来青州,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文武全才的把弟,如今能顺利将他拉上梁山去,再加上捎带的燕顺人马,也算是拉起了自己的班底,对于要从晁盖手中谋取梁山大权这个艰苦的任务,又多了几分把握,起码不会像刚上梁山那样举目无亲,连个体己使唤的人都找不到。
“只可惜我计不成,那秦明秦统制多半是不得上梁山的了。”念及此节,宋江颇为遗憾,眼下他一心为自己搜罗党羽,象秦明这样的人武力可用,又懂得行军布阵,草莽中是难得的人才。
“哥哥休要叹息,小弟这次打破清风寨,拿了那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其人久闻哥哥大名,得知哥哥便是他当日所擒拿的郓城虎张三时,既惊且愧,情愿输诚归降,哥哥又多一员大将了。”花荣年轻英俊,笑起来脸上犹如阳光灿烂,叫周围人都生出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