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41章 有情众生,相思难熬(1 / 1)斩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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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简从,一介书童,公车到任,衙役尚且不识……

放心,这只是小说里的桥段,现实中就算有,那也是个别狷介书生玩的把戏,新官上任是件大事,搞突然袭击只会造成与未来同僚的不愉快,要是弄出什么笑话的话,就是在自己漫长仕途的一开始给自己下了一个套了。谁脑子有毛病,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反正高强是绝对不会的,这位本朝第一位进士及第就作知府的高衙内,在官诰下来之后足足磨蹭了半个多月,每天在京城各大王公侯伯尚书侍郎等等中间穿梭一样的应酬,收礼收到手软,日程表安排的紧凑之极,其忙碌程度绝对不小于近来几乎常驻都省讲议司的蔡太师。

留恋处,兰舟催发……不管愿意不愿意,上任还是要去上的,高衙内带着一身疲倦应酬太多,带着满怀眷恋京城繁华何处能比,尤其是青楼,当然,不为人知的是还带着整整一船的财物,终于启程离开东京开封府了。

“貌似官员们说起自己的财产来,都会用宦囊这个词,本衙内虽然还没当一天州官,没领过大宋的俸禄,更没贪墨过一文铜钱,这宦囊却已经颇为沉重,还不算上那些直接留在大通钱庄东京分号的金银绢帛,嗯嗯,做官果然是一件人人向往的好事。”挥手自兹去的高衙内,心里不无得意地转着念头。

这次和前年前往东南上任的排场又有所不同,石秀的势力这两年越来越大,运河以及各地水道的纲运,除了朝廷之外,几乎已经全部成了他的天下,说句不夸张的话,那运河上帆影点点,往来如梭的船运,若不是朝廷的调运,就一定是持着秀字令牌的船只。

有了登州水师的支持之后。业已提升为殿前天武军统制官的石秀也开始组建起自己的船队来,仗着各地市井闲汉和车船行业的巨大人力资源,他拉队伍的速度叫高强都觉得惊讶,这不,知道衙内要去上任,沿途还得收受各地官员献上的财物,石秀立马献上内河大船三艘,船队从汴京东门进御河。转黄河,再入梁山泊,从济水河出海。而后直抵青州海边,之后陆行数日便达州治所在。

这条路线是高强自己圈定的,往后从海上运到登州刘公岛的货物趸运到内河船上之后,就要通过这条水道直达汴京,再分往河北。湖广,川陕等地,因此亲自走上一遭实属必要。

燕青已经于三日前启程往杭州去,到了那里,他要和许贯忠交接事务,接手东南的应奉局、大通钱庄本号以及东瀛船队三个摊子,而后许贯忠将由海道北上,至登州刘公岛上岸。从陆路前来青州与高强汇合。

此次随行人员以韩世忠为首,这位陕西猛将年方二十,却已经官封一州兵马都监,麾下数千人马,叫人好不钦羡。不过此时这数千人马还在青州城里,韩世忠所能指挥的也只有那几十个护卫,所幸高俅见儿子带着大笔财物上路,山东河北盗匪多得很,怕他被哪个不长眼的劫了去,调了百十个禁军精兵给韩世忠指挥,沿路保护宝贝儿子的安全。以外石秀一路相随相送,陆谦和杨志也跟着高强一同上任,因此这船上每天不是大宴就是小饮,总之热闹非常。

一路船行无话。经过梁士杰的斡旋之后,高强小夫妻总算言归于好。对于高强带上了包括潘金莲在内的所有女眷,蔡颖大小姐也故作大方,夫妻俩相敬如宾,好一派融融景象。

到了郓州东平府境内,高强得空上了岸,一队人轻骑快马,不一日就来到阳谷县。

当初收拾了西门庆之后,高强派人将武大郎的坟给整饬一新,修了一个大大的坟头,这次来时轻车熟路,也不用惊动当地人,径自来到武大坟前。

那金莲下了车仗,此时已经换了素服,武大死了一年,她还在守孝期内,因此上坟祭扫时须得穿孝服。

依礼摆好了香花供果,又从附近的道观请了道士女冠来念经斋瞧,高强算起来是武大盟弟身份,排在金莲之前先祭。他取了三炷香,望空遥祝一番,口中念念有词道:“武大兄长,小弟与你素未谋面,不过你兄弟与小弟同门之谊,兄弟之情,因此上前来祭拜一番。去年我忙于公事,不晓得武松贤弟私自回家,虽然一路赴行,还是晚了一步,不曾救得你老性命,殊为可叹!所幸天眼昭昭,小弟路遇西门庆贼子,救下了被他掳去的嫂嫂,武松贤弟荒野古庙手刃西门庆,为你报了大仇,九泉之下,兄长也可安息了!”

金莲悲悲戚戚在旁,听了高强这半文不白的祭词,想起自己身世可怜,遭际非人,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痛哭。这妇人本来生得千娇百媚,今日穿白戴孝,越发显得一种风流态度,与平时不同,这一哭好似梨花带雨,又是到了伤心处,边哭边诉,铁人听了也要化成汁水,看得高强心里发颤,心说琼瑶阿姨选角色,首先就是要哭起来好看,你这扮相若是被她看到了,什么刘雪华小燕子都得靠边站。

却听金莲大放悲声,抽抽噎噎道:“郎君呀!你我夫妻逢于难时,你是老大不娶,我金莲被主母陷害难觅郎君,既然二人有缘作了夫妻,指望骈手脑脚,艰难度日,不求富贵,也落个安生。不想天不从人愿,横里杀出那西门庆,贪图奴家容貌将你害,奴家一介女流,纵然恨他狠毒,又哪里能为郎君报仇?好容易得这位高叔叔援手,救了奴家,却又被武家二叔误会,硬派奴家不守妇道,亏得高叔叔一力护持,不然已经相从地下矣!”想起当日武松满身鲜血,喊打喊杀地可怖情景,金莲又是伤心又是失望,虽然承高强一力担当,要为自己谋个好归宿,可那心中良人武松对自己成见如此之深,又如何能够回心转意?

见金莲越哭越伤心,跪在地上有些摇摇晃晃的,高强知道这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赶紧吩咐念经的女道士上去护持。他把手中的香插到坟前香炉中,忽然发觉有些不对,怎么墓碑和灵台上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倒像刚刚有人打扫过一般?

若是寻常祭扫,象高强这样的官宦人家都有家奴庄客等人事先整理坟茔,那墓碑上都是打扫干净的,但这武大郎在世上亲人不多,会在忌日来给他扫墓除了这遗孀金莲,便只有流落二龙山的武松了,难道说……

高强心思一转,立时退了两步,撩起衣襟跪倒,向武大的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朗声道:“武大贤兄,小弟与武松二郎手足之情,视金莲嫂嫂也如亲嫂一般,心中只有维护之意,不存半点不轨之心,况且小弟自幼读圣贤书,虽不敢说从心所欲不逾矩,也知君子不欺暗室的道理,如何敢对嫂嫂有半点不敬?只是当时武松贤弟急怒攻心,小弟为免他一时怒气下作出事来,日后悔之莫及,这才有所得罪罢了。”

他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实际上是硬挤了点眼泪出来,唉声道:“想我武松贤弟,虽然是一身好武艺,人却太过实诚,孤身在江湖行走,不知人心险恶,小弟自从别后,遍寻不着他的消息,中夜思之,心急如焚。”

知道武松可能就在附近,高强是越说越来劲,对着墓碑大表自己和武松的兄弟情谊,又指天誓日,声称自己对嫂嫂金莲决无邪念。若是换了任何一个那时代的人,在和金莲有了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这样的行为之后,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哪个敢对着死人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就算叫了西门庆过来,武大生时他敢杀人,死了敢劫人,他也不敢欺鬼骗神。

不过高强这现代人,对于鬼神之说早就不在话下,些许亲密行为更不放在心上,因此撒起谎来理直气壮,潘金莲在旁边听的都傻了,他却还在絮絮叨叨,直说了小半个时辰。连道士念经的声音都被盖过了,这才说道了结束语:“……武大贤兄,小弟一番赤心,天日可表,贤兄在天有灵,一要保我那武松贤弟身健体泰,二要保金莲嫂嫂玉体安康,三要保佑他俩终究有一天误会冰释,家人团聚,呜呼哀哉,伏维尚飨!”末了来了这么一句,那是从诸葛亮祭周瑜的祭文上学来的,连诸葛武侯这样的大人物都能骗鬼,我高强又有何不可?说罢,放声大哭,把头埋在双手中,别人看不见,也省了挤眼泪的功夫。

金莲听他说了半天鬼话,她可不能像高强这么脸皮厚,对着死人说鬼话,一直不敢开口,不过听到高强最后说起,要保佑她和武松家人团聚,那是她心愿所在。可以说是固所愿也,不敢想尔,泪眼婆娑着溜了一眼高强,心说这小子难道当真不对我的容貌动心?不过,若能真个与武二郎配对成双,那真是梦里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一念及此,金莲盈盈拜倒:“先夫有灵,保佑我武家家门不坠,金莲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她这却是有伏笔在里头,若是最终能和武松结成双,那自然还是武家人;退一万步说,最终得靠着高强生活,他是衙内的身份,妻子又是宰相家小姐,哪里能容得下这么个孀居的女子进门,况且和高强还有叔嫂的名份?因此金莲若死了,却还是武家的人。

二人一真一假,又哭又说,和着七八个道士女冠唱经打醺的声音,直闹了大半天,看看红日西斜,高强全不见旁边有半点动静,也不知武松究竟有没有在附近,自己这番做作不要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吧?想想也没啥词好说了,便依礼扶着金莲绕坟三圈,又拜了三拜,这才迤逦而去。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忽听吱呀声响,令人耳刺牙酸,只见那武大墓碑旁的一块青石一转,竟露出一个暗室来,里面钻出一个长大汉子,不是武松是谁?原来武大忌日,这武松果然是千里赶来上坟了,不但上了坟,还在旁边弄了个暗室,躲在里面给武大守灵七天。

日间高强和金莲一番祝祷,他全部听在耳中,此时跪在先兄坟前,武松也是心潮起伏。年来流落江湖,机缘巧合下杀了一个头陀,得了他的度牒,恰好武二郎伤心世事,索性就披发作起头陀来,直到得到师父鲁智深的消息,这才随着他落草为寇。

“莫非,我真是冤枉了高强兄长和金莲嫂嫂?”在武松的心目中,这两个都是他平生要紧的人,高强在运河上救过他的命,又以兄弟相待,武松心中对他全然是感激之情;金莲更不消说,若不是对这嫂嫂有了不该有的情感,不敢与她朝夕面对,他武松昂藏七尺的汉子,又怎么会离家出走,落得在运河船上饮酒大醉,失足落水?

也正因为这二人对武松意义非常,因此当他觉得受到了背叛之后,武松格外的难以忍受,这一年来江湖生涯浑浑噩噩,若不是待在二龙山上,只怕堂堂武二郎要被什么蟊贼作翻了也未可知。

如今祭扫先兄,无意间听到高强和金莲表露心意,在武松心中,当着死人说话,那总是没有假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武松误会了高强兄长和金莲嫂嫂了?”虽然是自己的错误被发觉,武松心中却觉得无比畅快,那种对亲人失而复得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绝对不知道其美好,只要想一想,原本是觉得这世界无比冷漠,无比残酷的,蓦然得知还是有人关心自己,在乎自己,而且还是自己内心在乎的人,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慨?

回想当初古庙情景,武松的心地忽然前所未有的一阵轻松,一年来第一次,他领会到了高强当时那种作为的理由所在:纵然是冒着兄弟反目的危险,只要人还活着,就终有一天能够相见,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才能泯恩仇,若是兄弟已然不在,江海一人飘零,又有什么意义?

他回头望了望武大的墓碑,一阵心悸:若是当时高强不拦着自己,自己一刀将金莲嫂嫂杀了,这时就算得知了真相,也是无能为力,难道去和一块墓碑和解,说一声“小弟错了”?

“高强兄长,小弟苦海迷航,想不到还是兄长为我作的渡海筏子啊。”

武松站起身来,将怀中最后一串纸钱在武大坟前烧了,大大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咔吧作响,虽然是漆黑一团的世界,他的心境却无比轻松。

“三十三天看了,离恨天最高”一个唱道情的汉子打着梆子经过,口中哼着小调,武松不经意间听了一句,顿时心头像被大锤打了一下,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那汉子接下来唱的却是:“四百四病熬了,相思病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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