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宝顺睡得格外满足。

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世界六年当中，睡得最好的一天。

外边秋风瑟瑟，而仁寿宫中却温暖如春，身上是丝滑的真丝被子，鼻尖萦绕着安神的檀香。

最主要的是，他感觉到了安全。

尤其是睡到半夜，当看到穿着软底布鞋来到他床前，亲手给他掖着被角的周太后，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而他又想起了抚养他的那两个女人，她们也换了宫室，不知他们今天睡得好不好？

随后他又想起了明天......

听成化皇帝跟周太后说，明天是他要面见大明群臣的日子。他会带着宝顺这个孩子，一块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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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

昏昏沉沉之中宝顺睁开双眼，视线中出现太监李广那张谄媚的脸。

“您该起身了，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已经在外候着了！”

宝顺看了看窗外，依稀还是凌晨时分天色暗淡。

“赶快给小皇子梳洗！”周太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笑呵呵的进来，“乖孙，今日你父皇要带着你上朝。”随即，又顿了顿说道，“记着皇祖母的话，走路时把腰板挺起来，逢人就笑。记着你是大明的皇子，别让人觉得你胆小害怕，懂吗？”

“孙儿懂了！”宝顺笑道。

随后，有太监进来小心的帮他洗脸梳头，又有一件杏黄色的四爪金龙龙服，穿在了他的身上。还有黑纱冠，玉带朝靴。

眼看着宝顺穿成大人模样，周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双手合十，“列祖列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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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见过小皇子！”

仁寿宫外，宝顺刚刚迈过门槛，守在外面的太监张敏就跪下叩首。

“张伴伴快快请起！”宝顺快步上前，小手搀扶对方，“久等了吧？”

张敏抬头，只见宝顺穿着依稀是当年成化皇帝穿过的服饰，不由得瞬间热泪盈眶。再看看眼前这孩子，只是一日之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气度雍容举止大方，不由得心中一酸，几乎快要落泪。

心中暗道，“这些年冒着性命之忧，是值得的！”

“万岁爷已在乾清宫等着了，小皇子随奴婢来！”张敏起身，拉着宝顺的手上了软轿，步行跟着。

“小皇子，待会见了万岁爷要叫父皇，上了朝见了大臣们要礼仪相待.....”

听张敏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宝顺心中感动。

太监也不全是坏人，比如眼前这人。

宝顺的小手忽然伸出来，正说话的张敏诧异之中下意识的握住。

“昔日宝全之恩，宝顺没齿难忘。张伴伴，好生保重，将来定有重报！”宝顺笑道。

瞬间，张敏热泪夺眶而出。

“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小皇子您安稳长大！”张敏垂泪道，“您可是皇长子啊！”

这句皇长子意义非凡，虽大明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中说过，凡皇帝位，须立嫡母所生者，也就是说大明朝实行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

可是现在，成化皇帝没有嫡长子，甚至宫里也知道宝顺这么一个皇子。

那此时他这个皇长子，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不出意外我会是太子，将来应该会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君，弘治皇帝！”

巍峨的宫墙随着软轿前行不住倒退，让人有种时光交织的错觉。

天边，几颗星星收敛了光芒，那是日出的前兆。

太阳出来了，星星就没有必要发光了。

宝顺的心中，百转千回。

猛然间，心中又暗自苦笑，“可是，弘治皇帝好像是个短命的，不到四十就是死了。他的儿子正德也是个短命的，而且还没有儿子.....再往后是炼丹皇帝嘉靖，再往后是不上朝的万历，再往后大明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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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

成化皇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点头，“朕今日看着气色好了些！”

司礼监太监怀恩站在成化皇帝身后笑道，“主子昨晚上睡得好，今日就显得精神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成化皇帝笑道，“中年得子，人生大喜啊！”

“不光是主子大喜，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怀恩笑道，“昨儿下半晌，外臣们听说了皇子事，以翰林院为首的那些言官们，若不是羽林卫当着怕是要冲进宫来。”

“还有好几位老臣，听说小皇子的事儿当场落泪.....”

“谁把消息传到外廷去的？”忽然，成化皇帝的脸色不好一起来，“朕这皇宫怎么跟筛子一样，这边还没捂热乎呢，外边就知道了！”

“奴婢该死！”怀恩赶紧请罪，“主子消消气，这宫里头人多眼杂....”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成化皇帝摆手道，“朕只是觉得，这皇帝当的好累！外臣们整日祖宗家法，朕做什么都有人在耳边聒噪！就拿皇子这事来说，这些年他们拼命的让朕纳妃。呵，吵得朕头都疼！”

“国事上聒噪也就罢了，朕的家事也喋喋不休，整日说朕亲近宦官，说朕独宠贵妃。朕是真不愿见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耳中听着皇帝的抱怨，怀恩心里却是异常高兴。

因为已经有许多年，没听皇帝说过这么多的话了。除了在万贵妃那，皇帝无论见着谁，都是三两句话就打发了。

这时，外边有太监道，“万岁爷，小皇子来了！”

成化皇帝从凳子上站起，背着手缓缓走到门外。

正看到，沿着汉白玉太监而上的宝顺。

一瞬间，父子二人目光相对。

“儿臣宝顺，参见父皇！”

“起来吧！”成化皇帝看着宝顺身上的袍服一笑，“这哪来的？”

“皇祖母说这是您小时候穿过的！”宝顺笑道，“这靴子也是。”

成化皇帝心中一软，“朕小时候的东西，母后全都留着！”随即，转头对怀恩说道，“传旨给内衣监，制造局还有光禄寺，赶紧置办小皇子的袍服，跟朕用一样的材料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来！”成化皇帝伸出手，“父皇带你上朝去！”

“嗯！”宝顺重重点头，眼如星辰明亮，拉住成化皇帝的大手。

父子二人共乘一座肩舆，朝着外廷三大殿走去。

“远处那最高的就是奉天殿，是父皇平日举行大朝会重大典礼的地方。旁边的是谨身殿，是接见外邦使臣，庆贺佳节的地方，那边是文华殿是父皇当年读书的地方......”

看着远处仿佛与天地连成一线，恢弘的宫殿，宝顺的眼神越发明亮。

大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