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皇上多少有些憋屈,出宫一次还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不说,还要放着言官大臣们堵门。
说来也不知是因果循环还是怎地,太祖太宗皇帝时候杀文官如杀鸡,朝堂之中敢于违背皇帝的声音几乎没有。
可到了他们的后世子孙这里却反过来了,大臣们整日挤兑皇帝不说,只要皇帝喜欢的,他们就允许。只要皇帝想干的,他们绝对不让干。
而被大臣们挤兑的皇帝,也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你丫不是话密话多吗?我他妈不见你!惹不起躲得起!
如此一来陷入死循环,成化皇帝日后的嘉靖万历等,都是跟大臣们置气,不上朝的主。
话是如此说,但反过来想想。如成化皇帝他虽亲近重用宦官,不大爱理朝政,从心里厌恶人家对他的管束。但他心里也还是清楚,臣子们也是为他好。
最多是私下里悻悻的嘟囔几声,也从未公开因为谁阻挠他如何,而去处置谁。
~~
不过,成化皇帝能躲过去,朱祐樘这个皇太子却躲不过去。
“殿下昨日出宫了?”文华殿刚开课,刘珝就虎视眈眈的盯着朱祐樘。
朱祐樘端坐在书桌后,笑道,“不是出宫,是跟着父皇去南苑转了转!”
“那也是出宫!”刘珝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是大明国本,身系天下万民。如今更是学业为重,何以出宫玩乐?”说着,目光更是不满的瞟了文华殿外一眼。
殿外,几个刚当选的东宫伴当,鹅帽锦衣标枪一般的站着。
他们都是勋贵子弟出身不凡,可在刘珝这样的士大夫眼中,这些人无疑是危险信号。
“刘学士言重了,不过是.....”朱祐樘笑笑。
下一秒,刘珝却直接打断他的话,“殿下,君王无小事。不是臣危言耸听,若现在您觉得出宫玩乐没什么,那将来您就要出京。君王出京靡费无数,一人之威使得天下人皆苦。”
说着,刘珝背着手大声道,“今日,臣就给您讲讲隋炀帝的故事!”
“隋炀帝史书冠以暴君之名,但少有大才心思敏捷文武双全。青年时礼贤下士,统百万兵马南征,于大隋一统之功不可没也!”
说到此处,刘珝猛的加大音量,“然......隋炀帝太过跳脱,不尊礼法刚愎自用,遇事独断专行不停臣子劝诫.....”
朱祐樘装做认真的听着,心中却在感叹,“这才刚开始吧!以后被文官们挤兑的日子,多着呢!”
其实他心里,也从不认为被文官们挤兑是件坏事,更不能用后世的眼光去衡量这时代的人。
若不是朱家天子都特立独行,怕是他们这些文官也不会如此。
如今这时代,还不是晚明末期到处都是水太凉投敌叛国,贪腐党争之辈。文人士大夫的操守还在,且朝堂上一直不乏忠贞之士。
他们虽然挤兑着皇帝,但也尽量维持着大明帝国往好的方向运转。咋加上如今大明帝国的权利分配,其实和传统性质的皇权独尊也有很大不同。
从明成祖开始的内阁,已经成了管理这个国家的核心机构。而且因为内阁成员众多,使得权利分摊,又不会对皇权形成威胁。
再加上虽帝国仍有北方边患,但此时大明帝国无内忧,且江南地区经济高度发达,民生尚算安乐。即便皇帝不上朝,在宫里胡乱折腾,也无伤大雅。
“这大概就是后世所说的什么萌芽吧?可是后来,大明怎么连税都收不上来,以至于财政枯竭呢?是一手好牌自己打烂了?”
听着听着,朱祐樘的心就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间,刘珝一声怒吼,“老臣刚才讲了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发生的事,您重复一遍,大业十二年发生了什么?”
“这.....”朱祐樘一怔,心中疑惑道,“他讲了吗?”
刘珝面露不悦,他本就是面容有几分丑陋之人,又性如烈火,一生气就面目狰狞。
“殿下,你才刚开始读书啊!”
随着痛心疾首的话音落下,对殿外大喊一声,“进来!”
殿外几个东宫伴当身子一抖,东宫伴当看着是无上的荣誉其实也都不全是好事。因为皇太子若是调皮捣蛋,被罚的就是他们。
刘珝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郭家的?”
郭开点点头,没敢看老头。
“你,朱家的?”
朱晖也点点头,也不敢看老头。
“杨家?”
杨谨迟疑片刻,看着老头点点头。
坏,可能就坏在他看了刘珝的延伸上。
“伸手!”刘珝撸着袖子,然后一只手朝后伸出。
翰林侍读谢迁,适时的奉上长长的戒尺。
“刘学士,是孤刚才分心了!”见状,朱祐樘忙道。
“殿下,隋大业十一年发生了什么?”刘珝转头,低声问道。
“这......”朱祐樘本就不是什么历史专家,他刚才也没认真听,哪知道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现代人,即便是所谓历史爱好者,大概也就知道唐宋元明清那些皇帝是谁而已。隋炀帝也仅知道他叫杨广是个败家子,他当了多少年皇帝谁知道?大业年号存在了多久谁知道?
啪!
刘珝抡圆了胳膊,对准杨谨的手心猛的抽下去。
朱祐樘清晰的看到,杨谨身体猛的一抖,双目圆睁差点满地乱蹦。
啪!
又是一下,杨谨的另一只手不由得直接抓住门框。
“隋大业十一年,隋炀帝妄自尊大以为武功赫赫,至遍地烽火不顾,不修内政北巡长城,以至于被突厥围困,险象环生!”
啪!
最后一下,刘珝收回戒尺,杨谨已是捂着手腕站立不稳。
“君主于国是柱,若柱石轻易移位,则大厦将倾!”刘珝看着朱祐樘说道,“前事史书昭昭,乃至本朝亦有土木堡之耻。望殿下,体谅臣等一番苦心,且不可以事小而任性妄为!”
“孤,谨受教!”朱祐樘只能站起身来,郑重说道。
严格来说,大学士刘珝所说都不无道理。
读史书可以为镜,知前事可改言行。对于储君要严加管教,才不至于他将来顽劣胡闹。
“今日的课,臣擅自给殿下加了些!”刘珝点点头,继续说道,“中午散课之后,殿下抄写论语三篇!”说着,看看身后的李东阳,“你陪着殿下写!”
“下官遵命!”李东阳说着,对朱祐樘笑笑。
那绝不是,善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