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啥玩意儿叫重生?
还一棍打回来了,功德无量的……
莫非是借尸还魂?
这年头,这种说法在农村还是挺流行的;何况村里的吴老爹前不久和儿媳妇呕气,上吊死了,烧三七的日子都还没过呢。
见赵红平醒来后神情怪异,满嘴胡话。原本松了口气的众人又都蒙圈了,一些胆小的还偷偷朝村后吴老爹的坟头望去。
韩秀芝一颗心不禁又悬了起来,忐忑不安的看着儿子。
此时的赵红平正处于极度亢奋之中,只见他满脸通红,嘴里激动的叫着:“爸,妈,你们都还在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爸,妈,请你们放心,这辈子我一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好好孝顺你们。”
“咦,还有雅萍,朵朵呢……”
想那上辈子,自己是一个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妻儿的混蛋。
因为胡作非为,1994年的夏天终于犯了事,被政府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服刑期间,父母忧愤成疾,先后过世;周雅萍也对他彻底死了心,毅然选择了离婚,通过在街头卖水果,独自一人含辛茹苦的抚养朵朵。
朵朵也挺争气,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都是全年级第一,最后顺利考上江城大学;只可惜因为积劳成疾,周雅萍在朵朵读大二的时候就病逝了。
后来朵朵在学校的帮助下读完大学,并拿到了米国哈佛大学的奖学金,留学回国后成为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财务高管,名副其实的高级金领。
而他自己呢,出狱后老实了一阵子,很快就不思悔改的重走回头路,东飘西荡,欠了一屁股帐,最后索性把村里的屋子也卖了。
再后来,走投无路之下厚着脸皮去找朵朵救援,可朵朵压根就不认他这个混账老爸。
无奈之下,为了讨口饭吃,只得拖着不再年轻的身子东奔西走的打零工,活的凄惨无比。
也不知哪天死在了外头,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感谢上天,让我赵红平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一定要洗心革面,浪子回头!
“儿啊,你……你不会是被你爹打出毛病了吧,你可别吓唬娘呀!”见儿子醒过来后太不正常了,韩秀芝忍不住颤声问道。
若儿子真是中了邪,或是被打成了脑残,养起来也挺麻烦的不是。
“妈,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回过神来的赵红平连忙说道,并刻意挤出了一副我一点事都没有,让人放心的笑容。
“那……那就快起来回屋吧。”
“孩子他爹,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不,不用,让我自己来!”赵红平说着,想努力站起来,却发现头疼得厉害,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赵明仁这一棍虽说功德无量,但下手着实挺重的。
赵明仁皱着眉头走过来;老俩口一左一右的把儿子扶起来,架着回到堂屋,扶进卧房。
见是一场虚惊,村民们也都唏嘘着,知趣的散了。
“爸,妈,请你们一定相信,从今以后,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孝顺你们。还有雅萍,朵朵,我欠她们的实在太多,这辈子一定加倍偿还!”
一进到房间,赵红平又开始情绪激动起来。
“好,好,娘相信你,现在啥也不用想,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娘陪你去镇卫生院看看,不会有事的。”韩秀芝高兴的直抹眼泪。
“嗯!”
“记住,这手绢要一直垫在脑后,睡觉的时候不要随便乱翻身,若脑袋疼的厉害,千万别硬撑着,一定要喊娘啊!”
“妈,我知道的。”
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安置好儿子的韩秀芝敛起笑容带上房门,出来就气呼呼的冲赵明仁开始发难。
“赵明仁,你也太狠心了,居然把儿子往死里打!”
“你也看见了,是他先动手打老子的!”赵明仁争辩道。
“那你也不该下手那么重,虎毒还不食子呢!跟你说,儿子没事就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韩秀芝会跟你拼了这条老命!”
“哼,慈母多败儿,他今日成这副德性全是你惯的!”
“怪我,儿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
“哎呀呀,他娘,你也别跟我急了,他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我这心里不踏实,担心夜长梦多……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找刘集村的牛医生过来瞧瞧。”赵明仁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啊!”
“好!”赵明仁说着,立马动身。
……………
…………
赵红平躺在铺着棉毯和床单的棕绷床铺上,听着外面的对话,不知不觉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无论自己多么混账,父母始终还是爱惜自己的。
可自己当年全然不知珍惜。
记得上辈子被老爸打了这一棍之后,在家休养了一阵子,又开始出去浪荡,并以一种报复性的心态更加变本加厉。
真是造孽啊。
又想着上辈子的欠下的孽债,这辈子终于有机会偿还了,虽然脑袋疼得厉害,但整个人仍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中,久久无法平静。
曾几何时,他会蹲在网吧里通宵达旦的疯狂看网络小说,其中对都市重生文最为迷恋,毕竟对于人生失败者来说那是一副最好的安慰剂。
他妈的,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重生这回事!
大概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刘集村的赤脚医生牛医生背着药箱来了,查验了一下伤势,说是破了点皮,肿了一块包,并未伤到所谓的死穴;打了一剂屁股针;留下一盒消炎药,一瓶云南白药,又说了一番按时吃药敷药,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收了钱便离开了。
见儿子并无大碍,老俩口都长舒了一口气。
………..
敷了药的赵红平因为太兴奋了,怎么也睡不着。
直熬到子夜时分,实在是困意浓厚,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觉居然睡得特别香,特别踏实,待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分,脑袋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打量着贴着报纸的土坯墙,老式的穿衣柜,褐黄色的梳妆台,屋梁上那颗拳头大的白炽灯……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曾几何时,他对这屋子无比厌恶,憎恨自己出身在农村,憎恨父母是口朝黄土背朝天,没有本事的农民,而不是人人羡慕的机关家庭。
重生一回,现在的心境自然是大不同了。
只是梳妆台上的镜子破了一半,显得有些扎眼。
那是春节前夕,为了逼出周雅萍手里仅有的六百元陪嫁钱,他一怒之下动手砸的。
唉,往事真是不堪回首的……
又愧疚了好一会儿,吃了消炎药,才摸索着下了床。
眼下正是春忙时节,赵明仁匆匆吃过午饭,又下地插秧去了。原本韩秀芝也要下地的,但惦记着儿子,专门留在家里照看。正在后院切猪草的她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里菜刀,急匆匆跑进厨房,端出一碗鸡蛋汤就往儿子房里跑。
“妈……”
“儿子,别下床呀,牛医生说要好好休息的,这是一碗鸡蛋汤,吃了吧。”
“多谢妈。”
赵红平哽咽着接过碗,韩秀芝坐在床边看着他吃,一边询问脑袋情况,见儿子气色尚佳,口齿清楚,不再胡言乱语了,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吃着热乎乎的鸡蛋,赵红平再一次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自己如此混蛋,老妈对自己的爱依然是毫无保留,义无反顾的。
“傻孩子,哭什么哭,只要你以后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娘就高兴。”
“娘,我对您发誓,我一定会重新做人的!”
“好,好。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五百块钱没了就没了,你才二十二岁,以后会挣回来的,只要能改邪归正就好。”
“嗯!”赵红平心神不宁的应道。
你道他当时拿了那五百元去干啥了,压根就没去汉正街,而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在镇上一家小旅馆里聚赌,整整赌了三天三夜,把钱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三百多元呢。
“等忙完了这阵子,娘就陪你去把雅萍和朵朵接回来,咱们一家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韩秀芝又无比期待的说道。
“嗯!”
看着儿子吃完了鸡蛋,韩秀芝帮他换了药,又安慰了几句,才高兴的出门,麻利的挑起门口一担秧苗下地去。
韩秀芝已经五十六岁了,沉重的秧苗压在她略显佝偻的脊梁上,上下晃动,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
但儿子信誓旦旦的表态,令她看到了未来美好日子的希望,日渐衰老的身子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虽然儿子曾经无数次的欺骗过她,但她依然选择了相信。
天下做母亲的谁愿意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无药可救的混蛋呢,她们永远相信儿子总归是有幡然醒悟的一天的。
只见她步履轻快,转眼就下了打谷场,跨过村前那条小路,朝远处的原野走去。
赵红平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默默的流泪。
着实伤感了好一会儿,抹了眼眶,围着用稻草和泥巴混制成的老屋里里外外的转悠着,心里唏嘘不已。
家里劳力本来就少,赵明仁虽快六十岁了,但依然很能干,除了农活,还想法子的挖石板,砍柴禾,捕鱼捉虾,另外作为村支书每年还可以从村里领几百元钱;周雅萍和韩秀芝虽是女人,但做起农活来丝毫不含糊,所以家里的收入在村里来说绝对还是可以的。
但顶不住家中有他这样一个败家的啊,多少家当都会被败光的。
远的就不说了,就高中辍学后的四五年时间,赵红平就至少败光了四五千元。
四五千元啦,这年头足以在农村盖一座大瓦房了!
所以,家里平常的光景比寻常人家都要过得清苦。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家里日子最好过的时候,倒是自己服刑的时候,父母像两头衰老的牲口一样经过辛苦劳作,终于推到了土坯屋,盖起了一座大瓦房。
其实,老两口当时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但为了儿子服刑回来后有个好窝住,舍不得花钱治病,全部用来盖了房子。
只可惜,后来还是让自己给卖了。
唉,当初的自己简直就是一头猪狗不如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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