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一处偏僻宅院内。
一名穿着灰色纱衣,满头青丝以灰色丝带束着的少女,正在搬动木柴在院中烧火。
时值夏日炎炎,少女的额头与脖颈间也泛起了一层澹澹的汗渍,令她本就雪白无暇的肌肤像是在反射着光。
这位明媚无双的少女,正是周黛如。
自从周老爷子带着孙儿孙女远遁江湖之后,定玄师太也带着周黛如躲了起来,以免被霹雳堡的人找到。
这处民宅,是峨眉派在临安城的产业之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这些天,周黛如承担着做饭洗衣的活,却从无怨言,极难想象这样一个立志要成为万人敬仰的绝美女侠,能把寻常妇人的活干得如此周到,这也让定玄师太对周黛如产生了新一层的认识,越发对其偏爱。
生火期间,定玄师太走到院中,道:“黛丫头,把为师教你的三杀式第一式,惊神俱灭再练一遍。”
周黛如的星眸中闪过一抹亮色,立刻取来长剑,挥剑舞动。
峨眉三杀式,乃中原四大剑法之一,峨眉派中唯有地位极高的人方可修炼,原本周黛如以为自己再怎么样也要等几年,但这段日子的出色表现,令定玄师太越发赞赏,也就提前教了她第一式。
“出剑一定要狠,这一剑,唯有一往无前,向死而生方可发挥出最大威力……”定玄师太不时指点。
周黛如身上香汗淋漓,却极为耐心地听从指导。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
周黛如只觉得周身凉爽,定玄师太却赫然色变,转过身,望着院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尼姑,晃神片刻,方快速上前,执礼道:“弟子定玄,见过八师叔。”
那名尼姑,身材不高,一双眉毛和定玄一样,也是雪白,看起来已有七十多岁,宛如一阵风都能吹倒,可周黛如却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定玄师太为峨眉派当代掌门,且性格颇有些刚愎自用,莫说川蜀之地,放眼整座江湖,怕也没有几人能令她如此恭敬对待。
再听定玄师太的称呼,这老尼姑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传闻峨眉派有八大长老,个个武功高绝,纵横一时,最年轻的那一位,至今都已退隐江湖三十载,而那位正是定玄师太的八师叔,莫非……
老尼姑目光如枯井,不生波澜,澹澹道:“听说你找到了凶手?”
定玄师太低头咬牙,将此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老尼姑道:“纵使霹雳堡横压江南,亦该讲一个道理,纵容手下恶犬害我峨眉派弟子,若不给一个公道,贫尼必不干休!既然雷老太的儿子儿媳都在,倒也省得麻烦,带路吧。”
定玄师太有些犹豫道:“八师叔,只你一人……”
那夜的‘铁狮子’雷狂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方的武功不会弱她多少,何况雷泰极身边,又怎可能没有霹雳堡的高手保护。
老尼姑平静地望着定玄,倒也不怒,只是道:“我让你带路。”
定玄师太脑门竟有些汗意,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抬脚带路,老尼姑跟在后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周黛如一眼。
周黛如想起自己惊吓之下,居然忘了行礼,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她有点不敢被这个老尼姑注视,这会儿却不敢怠慢,一咬牙,也赶紧跟了上去。
薛家庄前。
负责看门的四位庄丁刚上前,就被定玄师太给拍飞了出去。这尼姑也是个火爆脾气,刚刚在八师叔面前受了气,这些庄丁成了出气筒。
动静很快传入庄内,薛老庄主带着一票高手冲了出来,一见定玄师太,立刻认了出来,笑着上前道:“竟是师太当面,犹记三年前师太五十大寿,老夫还曾亲上峨眉金顶做客,师太风采更胜当年呐。”
定玄师太冷冷道:“姓薛的,贫尼今日没空和你啰嗦,把雷泰极叫出来,否则别怪贫尼不给你面子!”
一群薛家庄高手,当真是又气又怒。都打到门上来了,还想怎么不给面子?奈何人的名,树的影,定玄师太高居人榜第六,江湖皆知,这会儿没人敢呛声。
薛老庄主呵呵一笑:“师太,雷二爷确实在蔽庄做客,可惜不巧,这会儿他出去了,师太不如稍安勿躁,且先入内喝杯凉茶?”
岂料定玄师太喝道:“雷泰极不在,把他婆娘叫出来也是一样。”
薛老庄主嘴角一抽,其他人也是震惊地望着定玄师太,堂堂峨眉派掌门,一代高手,就这种素质?
这会儿不少人已经怀疑,眼前这讨人厌的尼姑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薛老庄主还要再说什么,一缕香风飘荡而来,旋即一道清冷声音响起:“师太如此怒气冲冲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正是西门玉霜领着春月秋棠两名丫鬟,迈步鸟鸟而来,虽对上了川蜀江湖的巨擘,但气势上竟一点也不怯。
定玄师太冷冷一笑道:“来的正好!”脚下生风,宛如鬼魅般飘出,张手就朝西门玉霜抓了过去。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明白这个尼姑是不是疯了,你峨眉派固然在川蜀作威作福,可这里却是江南,以西门玉霜的身份,几个人敢这么对她?
其实定玄师太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有些事嘴上说不清,来来回回扯皮只会浪费时间,难道还指望西门玉霜给叶霓裳赔命不成?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把人拿下,才有资格与霹雳堡谈判,毕竟是霹雳堡理亏在先。当然,如果今天不是八师叔在背后撑腰,定玄师太倒也不会如此鲁莽,毕竟是一派之尊,真没有一点头脑,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好胆!”
一声怒喝,从天而降一尊身影,兜头一掌携恐怖威势朝定玄师太拍去,正是‘铁狮子’雷狂,排名人榜第十三位。
两大人榜高手激战到了一起,狂暴的劲风呼啸连连,震慑得周遭一群人赶紧退避三舍。
论内力,雷狂毕竟年轻了太多,差了定玄师太一筹,奈何他双手佩戴的金属拳套太过厉害,乃是昔年雷老太太耗费了一个人情,请了川蜀唐门特意制作的。
此拳套在手,刀枪不入,神兵利器难削,令雷狂的实力提升了一筹,加上他打法狂暴,不惜拼命,场面上居然还隐隐压制了定玄师太,看得薛家庄一群高手暗自咋舌。
那位老尼姑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当了掌门,却荒废了武功,定玄,你太让贫尼失望了。”
声音实在不大,可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畔。
说来也怪,刚刚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老尼姑的存在,这会儿,老尼姑一开口,竟令众人心脏发颤。
尤其是激斗中的雷狂,蓦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定玄还不退下!”
定玄师太不敢违抗,就在她抽身之时,老尼姑已飘到了她的身前,以定玄师太的目力,竟都没有看清楚。
老尼姑看着瘦弱,抬起的手掌亦枯瘦无比,却轻飘飘一掌对上了金属拳套。
一声闷响,老尼姑纹丝不动,而狂飙如狮的雷狂,浑身肌肉一阵勐力颤抖,之前占尽上风的他,却不受控地踉跄后退,噗的一口血喷出,人也单膝跪地,抬头死死盯住了老尼姑。
“身在此间,又似是而非,不为人闻,不为己动,这位师太,莫非已跻身传闻中的无我之境?”
西门玉霜一开口,便震惊了所有人。
众所周知,一百零八位人榜高手,俱在极武境巅峰,尤其是前几名,已经隐隐跨入了另一个层次。
而这个层次,便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无我之境。
没有跨入无我之境,一招一式纵然出神入化,也终究没有实现质的超越。而一朝迈入无我之境,则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威力,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