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话音刚落,便消失不见。
城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又有嘈杂的脚步声。随着门口卫兵吃力地推开那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他们来了!”
“这便是那河阳叛军吗?”
“快随我去看看!”
城中居民议论纷纷,而那叛军已是涌入城去。
与他们想象中抵抗官军的“天军下凡”形象不同,来者并无高大身材,亦无坚甲利兵。
反倒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上握着锄头、铲子等乱七八糟的农具,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树枝木棍。
而那队伍之中,不止有青壮男子,还有满头白发的老人,乳臭未干的孩子。
唯有在队伍前列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虽亦是一身粗布衣袍,确是身材高大,面上神采奕奕,有几分气势。
“那便是河阳叛军?”
“靠着这群泥腿子,还不如我等自己上阵哩!”
“啧啧,真是……”
“是啊,我江陵的乞丐身上都有几寸锦袍,这群衣不蔽体的野人是来干嘛的?”
城民失望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蔑视之意。江陵富裕多年,城中人说是锦衣玉食,亦不为过,又岂能瞧得上这群难民般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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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快回去吧,看看你这破鞋,别脏了我江陵的地砖。”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挥着折扇,故意高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
王厉身旁侍卫眼中怒火中烧,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却被旁人拉住。
他名叫王行,是王厉的远方表亲,原本在城中王厉父母的商铺那里打杂,却被官军抓去做了劳役。如今王厉成了一军之首,他也随之鸡犬升天。
他今年还不到二十,本就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王厉被侮辱,又怎能忍受?
“你小子找死!”
王行不顾阻拦,甩开旁人的手,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欲与那年轻人厮打。
那锦袍年轻人见状,向后连连退步,折扇遮着脸,扯着嗓子喊道:“叛军打人了!这群泥腿子进城就想打人啊!”
那江陵城城民不明情况,闻得此言纷纷上前,而那些叛军受到这等侮辱,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也上前一步。
一时间,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够了!给我停下!”王厉大声喝道。
“王行!你不听军令,贸然出手,该当何罪?”
“可是,将军,那,那小子竟敢如此辱你,我怎能坐视不管?”王行涨红了脸,气急道。
“我早跟你说过,军中军纪为上,不可轻举妄动,归队!”
王行垂头丧气道:“是……”
那众位上前对峙的叛军也退回王厉身后,同样是沉默不语。
那锦袍公子见王厉训斥众军,心中更加得意,肆无忌惮道:“将军,看看你手下这军纪,不过是乌合之众,还是早日离开吧,莫要扰我江陵。”
“就是,周公子说的对”
“一群泥腿子顶什么用?说不定那官军便是他们引来的呢。”
“我看也是,将他们统统赶走吧。”
“是啊,他们进来干什么?”
“哈哈,这群乞丐等着我们施舍吧。”
这锦袍公子,乃是城中有名的豪商大贾周大福的大公子,周德福。
江陵城中并无朝廷官吏,除龙王庙为大外,便是以钱财论地位。这周家家财万贯,也算得上地位尊崇。
王厉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拉缰绳便转过身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锦袍公子,眼神中充满压迫。
王厉在做劳役时,便磨砺许久,手上是沾了人命的,而其头顶更有龙气威压,岂是一介富商子弟能比拟的?
那锦袍公子被下了一跳,连连后退,竟是拌到石头,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口中结结巴巴道:
“你,你要做什么?”
“告诉你,我,我爹是周大福,用钱都能砸死你这穷酸鬼。”
“惹了我们周家,你,你……”
见这周公子出了洋相,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却又怕被发现,连忙故作严肃。
王厉轻蔑一笑,说道:“周公子,我等皆是龙王信徒,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闹得不快呢?”
王厉锐利的目光不在注视着那周公子,而是缓缓扫视,扫过城中每个人。
城民们竟是被他看得冷汗直流,不敢出声。
“这江陵是个好地方,一百三十万人,四处繁荣兴盛,一片富丽堂皇,说是人间天堂也不为过。”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却让那些江陵城民彻底搞不懂了。本以为要叱责一番,没曾想却先是一阵勐夸,这是何意?
王厉语气一顿,面色似有沉思怀念,继续说道:“十年前,我河阳城亦是繁华如此,城中有人口百万,熙熙攘攘,皆是生活和乐……”
他面上不禁真情流露,其下众人仿佛从他脸上,从他的话语中,看到了那个美好无比的时代。
王厉话锋一转,语气转为沉痛:“可是现在呢?城中人口不足二十万,城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甚至人相食!”
“这,这……”
“怎么会……”
那承平已久、衣食无忧的江陵城民,顿时心中大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出“人相食”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王厉环顾四周,语气铿锵有力,甚至咬牙切齿地问道:“尔等知道这是为何吗?”
“是朝廷!”
“是那些狗官军!”
“朝廷破城而入,将我等打为叛逆,肆意屠戮!”
“灭大魏!兴龙王!”
王厉身后的叛军,已经压抑不住复仇的怒火,一个个面目狰狞如鬼,纷纷高举武器,随之疯狂呐喊,发出震天喊声。
而那些未经战乱的江陵城民见到这一幕,纷纷被这滔天气场震住,战战兢兢,再不敢多言一句。
王厉居高临下凝视着众人,口中一字一句道:“若诸位等不肯倾力相助,待朝廷大军来到,河阳城的昨日,便是你金陵城的明天!”
“饿蜉载道,饥人相食,难道这是诸位想看到的吗?”
他低下头,视线再次聚焦到那锦袍公子,语气温和道:“周公子,王某如此说来,你可是听明白了?”
那周公子早便被吓软了腿,面上冷汗直流,只是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到:“这是当然,当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