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知秋一直不觉得自己可以算得上是个好人，圆滑世故，想得很多，时不时地喜欢爆个粗口，偶尔还在面对某些情况的时候容易抛开理智，冲动行事。

但又算不上是个坏人，遵纪守法，自控自律，尤其后者最为突出，两辈子加在一起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不仅经常三过洗脚城而不入，甚至还基本上没有为了奖励自己就浪费卫生纸。

可如今看着云正康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已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了，如今却因一纸合约与自己的三番肯定，就激动到手指颤抖，眼眶通红，甚至险些掉下泪来，叶知秋才突然发现——我他娘的好像还真是个大好人！

“一首歌才一块钱，江...啊不，叶兄，你当真要用这样的价格将这两首歌卖给我们诗词协会？”

闫超实在忍不住，又问一遍。

叶知秋第四次无奈点头，然后猛地抬手制止了还想再说一些什么的闫超，开口解释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可以当这是我在跟云老先生示好，也可以当做是老先生的面子值得让我给出这种要价，又或是我脑袋里面进水了一时冲动，反正合同就摆在这里，虽然目前还不算是白纸黑字，但打印出来就是了。不过有些话我得提前说好，”

叶知秋话音一顿，等到云正康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继续道：

“我任何作品的版权都从来不会卖给别人，你们也只有使用权、传播权等等权力，合同里面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再就是之后的问题，你们需要负责出资出力制作宣传这两首歌，而我则是啥也不管，就只坐等分钱，作品收益咱们五五分账。”

说到这里，叶知秋便笑了起来。

“所以这两首歌的工费虽然各自只有一块，但也算不上施舍，咱们相当于是合作关系，都有付出，谁也不差谁的。”

云正康沉默下来，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合同条款，却一直没有翻页。

良久，他才突然深呼吸一次，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将电脑递给一旁同样低头沉默，满脸复杂之色的闫超。

“去附近的打印店吧。”

“师父...”

“去吧。”

云正康挥了挥手，语气不重但态度坚决，见状如此，闫超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抱着电脑转身出门。

待其走后，云正康便恢复自然，笑着在叶知秋已经空掉的茶碗里添了些茶水。

“叶小友，咱们喝茶，喝茶！”

叶知秋扣指作谢。

之后的两人便随意闲聊起来，多是一些传统的东西，诗词、戏曲、书法、中医等等，甚至是天文地理风俗人情，什么都说，却唯独没有再提起过合同与那两首新歌的事情。

再等闫超带着已经打印好的合同回来，两人签过之后便各自丢在一旁，继续喝茶闲聊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期间叶知秋本已打算告辞离去，却不想云正康聊得开心了，便拉着他一番挽留，叶知秋实在推辞不过，便一直留到傍晚时分，又跟着蹭了一顿味道极好的家常便饭之后，这才终于勉强脱身。

路上，闫超开车，正往京艺驶去。

京都的夜晚极为繁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处处都是灯火阑珊，哪儿哪儿都是流光溢彩。

于是他们就堵车了。

也不知是禁不住劝吃得太多，还是因为心情着实不错的关系，叶知秋从还在桌上的时候开始，就有点儿饭醉，出门之后吹了吹风也没好转，便打从上车以来，就一直瘫在座位上面闭目养神，昏昏欲睡。

闫超伸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况，又扭脸看了看一旁的叶知秋，迟疑半晌，才试探着开口叫他。

叶知秋睁开眼睛，哼唧着回应一声。

见他没睡，闫超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叶兄，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你道歉，就是之前在诗词大会上，我，有些意气用事了。”

“诗词大会？”

叶知秋抬手揉了揉脸颊，又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懒洋洋道：

“哦～你是说吐血的事儿吧！”

“叶...兄，大可不必如此直白。”

闫超有些尴尬，讪讪着道：

“之前住院期间，其实我也有在关注网络上的事，评论还挺两极分化的，说我那些倒是无妨，实话罢了，而且我本身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倒是有些针对叶兄的评论...虽然我不认为叶兄会跟他们斤斤计较，但这依然难免会对叶兄有些影响，可归根究底，当时主要是我意气用事，不该怪在叶兄身上。”

“有这事儿吗？”

叶知秋一脸疑惑。

他只知道诗词大会结束之后，网上就一直都在疯传老刘给他拍的那段短视频，到处都是捧他的声音，说话那叫一个好听，什么诗仙在世，什么文曲下凡，说得叶知秋好生脸红。

再然后灵儿就死了，网络上尽是一片讨伐之声。

所以就算里面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去了，没发现也应该挺正常的吧。

见到叶知秋确实有在认真回想，闫超顿时一脸无语，索性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继续多说，话锋一转，神情严肃道：

“这次的事情，算我们师徒二人和诗词协会一起欠你个人情，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或难处，别人怎么样我不能保证，但只要是我可以做得到的，但说无妨。”

听到他又提起这事儿，叶知秋顿时不想说话了，干脆冲他翻了个白眼，就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虽然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真要论起人情世故，这家伙确实比他师父差得远了。

有些时候，怎么说确实要比怎么做更加重要，可也有些时候，怎么做比怎么说才更重要。

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催促的鸣笛声。

闫超这才反应过来，前面的路况已经恢复正常了，忙地挂档一脚油门踩下去，继续朝着京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