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室里，韩涛显得有些紧张，垂在身体侧面的手掌，不自觉便捏紧了衣角，面前则是那位年纪已经挺大的学长，一如既往戴着一顶灰黑色的贝雷帽，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他，正在考虑自己的措词。

氛围多少显得有些压抑。

“学长，”

到底还是一旁的张扬最先开口，帮忙问道：

“你觉得，韩涛刚才唱得怎么样？”

穆川看他一眼，稍作沉默，才叹气道：

“基本的音准是有的，而且还能听得出来，他以前经常唱歌，但这绝不是夸奖，有些唱功方面的问题，比如发音部位、气息运用等等，很熟练，也有很大的毛病，行内人一听就能知道这是野路子，没有好好练过自己的唱功，所以就连一些最基础的东西...不能说他不懂吧，好歹也是作曲系的，多少应该有些了解，但也仅限于了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扬默然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低头不语的韩涛。

他将衣角捏得更紧了些，用力抿着嘴唇，有些受打击，也有些不甘。

可事实就像穆川说的那样，他的唱功虽然不能说是非常差劲，但在同年级的音乐系里，不仅算不上突出，并且还是非常垫底的那种，毕竟他是作曲系，所以从来没有专门练过自己的唱功，各方面的基本功也上不了台面，如果只凭这些就想出道...

除非他有很好的长相。

韩涛默默抬头看向录音室内外两个房间中间的玻璃，上面映出他的模样。

五官倒是可以说得上端正，但不突出，并且皮肤也不白，个子也不高，身材中等，虽然跟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距离八块腹肌，仍旧隔着一层肥厚的脂肪。

这种身体条件的情况，并不足以让他出道。

韩涛抿了抿嘴唇，有些失落。

张扬同样沉默下来。

就在之前，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当韩涛说他也想出道之后，两人便在一起聊了许多，期间张扬曾经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情，韩涛迟疑了半晌，才解释说，他想赚钱。

然后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比如原本他是从没想过这些的，直到张扬忽然间就出道了，当艺人了，这才让他突然惊觉，原来宿舍里面统共四人，最没出息的那个就是他。

可这之前却还一直没有自觉，自以为上了大学就稳了，只要混到一本毕业证书，出去之后肯定可以靠着毕业院校的名头挣到不少钱，便整天跟着家境殷实、无需担忧将来的曹德一起打游戏、看直播，甚至于在前段时间，还开始学会逃课了。

可是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已经快半年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地过到了今天。

宿舍里的其他人，可不这样。

叶知秋自是最不需要多说的那个，才华横溢，又是爆款网文，又是爆款新歌，好像没有上限一样，钱也仿佛流水一般哗啦啦地掉进口袋，只凭一己之力，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家境。

张扬也出道了，开始挣大钱了。

就连整天貌似只会打游戏的曹德，都已经混了个身材样貌皆属上乘的对象。

可他却至今日也仍一无所有，并且毫无作为。

能怎么办？

写新歌吗？

可就凭他这点儿道行，哪怕勉强自己写出来了，可能也就只是路边的一堆狗屎而已，或许有一些人会在路过的时候愿意将它捡起来，但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丢进垃圾桶罢。

那还能怎么办？

想来想去，他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下地劳作之外，似乎就只剩下唱歌了。

其实唱得挺好听的，但那只是对于行外人而言。

张扬皱眉不已，暗暗思量了片刻，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韩涛的背上，啪的一声，用力不小，将他拍得一个趔趄。

然后便在韩涛有些幽怨的眼神下，瞪起双眼，家乡话都整出来了：

“都是大老爷们儿，说你两句能咋的，唱功那玩意儿都是练出来的，没练过就是没练过，咱不扯犊子，大不了回去就开始练呗，反正年轻，有时间，所以别管啥事儿，只要你想，就不晚！”

穆川咧咧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腹诽不已。

什么意思，说谁老呢，白瞎了这段时间这么帮你，he～tui！

张扬根本没注意他。

韩涛则是反手摸着刚被拍疼的后背，沉默了片刻，随即重重点头，神情严肃。

“那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练声！”

“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教你，要是我也不会的话，”

说话间，张扬一巴掌拍在穆川肩膀上，再次发出啪的一声，咧嘴笑道：

“还有他呢！”

“嘶...”

穆川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张扬你大爷，手劲儿就不能小点儿？！疼死我了！”

张扬哈哈一笑，很敷衍地帮他揉了揉，随即聊起两首新歌的事。

依着穆川的说法，后期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给他发过去。

而后两人又聊一些专业方面的话题，并且三句不离唱功方面，也让旁边一直不好意思插话的韩涛，备受启发，一脸小学生听课的模样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后来更是干脆直接掏出手机，记录两人谈话之时提到的重点。

直到晚饭时间，张扬这才突然一拍额头，作出一副恍然惊醒的模样。

跟着他便顺势邀请穆川一起去吃饭，说是当做感谢他在这段时间里的辛苦指点。

穆川好一番婉拒，但是最终也没拗过张扬，被他叫了韩涛一起拽着出门，直奔商业街后边小路上的某家小餐馆。

方才在包厢里落座，张扬菜都还没来得及点，就先笑问道：

“学长能喝不？”

“以前不喝。”

穆川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也不唱歌了，偶尔也会小酌几杯。”

“好家伙，人家都是小酌一杯，学长直接小酌几杯！”

张扬啧啧叹道：

“海量？”

“还行。”

穆川笑了笑，也不否认。

见他这般，张扬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一拍桌子，大声嚷道：

“服务员，三箱啤酒！”

...

十分钟后。

穆川面前摆着两只空啤酒瓶，醉眼迷离，摇摇晃晃坐不稳当，忽然情到深处，用力拍了拍身旁张扬的大腿，嘴巴一撇，掉下泪来。

“两位老弟，哥哥我...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