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溪之言一出,种师极这才明白种溪举止反常的缘故。
原来种溪之所以会失态并不是因为贪色,而是因为这个女子就是当初叫种溪在花馆中争风吃醋,与人大打出手的歌伎林卿儿,也是就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叫种溪情根深重的青楼小姐。
这些事情大多都是种溪杜撰,现在这个女子站在了种溪的跟前,种溪会有些失态也是情理之中的。
“元节,这是何意?”种师极看了眼林卿儿,对刘延庆问道。
自打朝会之后,种溪和林卿儿的那些坊间传言刘延庆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此事,种溪的风评也不甚好,而刘延庆把林卿儿唤来此处也不大可能是巧合,刘延庆自然是另有用意。
刘延庆回道:“抚帅,这便是末将赠予小郎君的大礼。”
种师极闻言,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官员之间赠礼不少见,赠予歌伎也是常有的,就连名臣范仲淹都曾受友魏介之赠,收一青楼歌伎,遑论其他。
只是种溪的年纪实在是还小,而且这女子还是林卿儿,种溪和林卿儿之事已经闹的满城皆知,甚至已经上达天听,传到了赵佶的耳中,这本是放不上台面的事情,现在刘延庆却要将这个女子赠给种溪,种师极难免不悦。
刘延庆见状,忙道;“抚帅切莫误会,末将所为绝无他意,今日所为只是为了小郎君。”
接着道,刘延庆解释道:“小郎君年少贪玩,末将近来听闻了小郎君和林卿儿小姐的事情,这位林卿儿小姐终究是与小郎君有些瓜葛的,总是不好留在这风月之地凭人闲言碎语吧,这于小郎君,甚至于抚帅的颜面上都不好看不是?”
种师极是聪明人,刘延庆只是一说,种师极便明白了意思。
种溪钟情青楼歌伎的事情虽然是种溪自己胡编的,但现在在外人的眼中,眼前的林卿儿就是种溪的意中人,是种溪吵着闹着要娶入府中的,虽然种师道不曾应允,但林卿儿和种溪甚至是种家已经联系在了一起,这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在这满楼酒客的眼中,林卿儿可不是寻常的侍酒歌伎,而是那个种家小郎独独中意的小姐,是满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中的女主角,是险些就进了种家家门的人,旁人在酒楼消遣的同时,不经意也消遣了种溪,也消遣了种家。
这对于种家而言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于种溪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长此下去种溪也会成为旁人口中的玩笑,这一点倒是种溪之前没有想周全的。
刘延庆看着种师极,见种师极并无别的表示,眉头也渐渐舒展,于是接着道:“所以末将已经同鸨母讲明了,要将林卿儿小姐赎出,最快明日便能下来契书,把人送到府上。
到时若是小郎君有意,可将她纳入府中,随侍身侧。若是无意,便可将她归回原籍,放还乡里,这些全凭小郎君的意思。”
种溪听了刘延庆的话,对这个心思细腻的武臣也多了些佩服,不得不说,刘延庆这个礼送地确实恰到好处,而且礼送地漂亮,话说的更漂亮。
刘延庆这不止是出面将林卿儿赎出,转赠于了种溪,帮助种溪全了颜面,还不干涉种家的家事,将林卿儿的去留留给种师极来决定,自己回避地干干净净。
正如刘延庆所言,林卿儿关系到种溪甚至是种家的颜面,种家绝不能任由林卿儿留身青楼,供人消遣。这样的大礼,种家没有不收的理由,而一旦收了,也就欠下了人情,至少之前的事情足可一笔勾销。
“你祖籍何处?年岁几何?”种师极对林卿儿问道。
这是刘延庆给种溪的人,无论如何,种师极都是要过过眼的。
林卿儿如实回道:“回官人的话,妾是江南人氏,年十八。”
刘延庆一听种师极这么一问,便知道这事大有可为,于是一旁补充道:“抚帅放心,这女子虽是青楼出生,但却是外面养的良家女,清倌人。而且这女子还是自幼读书,识文断字的,留在小郎君跟前,还能伺候着读书,不是很好吗?”
“哦?还读过书,这倒是不易。”种师极是读书人,一听这话,对林卿儿倒是不禁高看了两分。
席间的几人,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便将决定林卿儿的去处,甚至是林卿儿的人生,剩下的就差种溪点点头了。
而与此同时,林卿儿人本也怀抱琵琶,正坐在乐席之上,听着席间几人的话,林卿儿除了轻咬下唇,内心似有挣扎外,除此之外,脸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林卿儿会是如此反应,不止是性子使然,也是早有心里准备。
她是被娼户收养的良家女,是签了身契的,本就没有自由可言,她这样的人,被发卖或是被赎买都是常见的,从来由不得她自己,她甚至插不得半句嘴。
这般情景虽说屈辱,但她在身边人的身上早就司空见惯了,对于她而言,也是早晚的事情。
唯一叫林卿儿挣扎不安的,就是种溪这个人。
尽管这几日来,随着种溪的风流韵事被越传越广,林卿儿的名字也跟种溪绑在了一起,被传遍了开封城的街头巷尾,但仔细说起来,林卿儿和种溪并不相熟,见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她对种溪的了解也只限于流言和那日在茶馆里的印象。
流言就不必提了,此前种溪本就是膏梁子弟,纨绔之徒,名声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至于那日在茶馆里所见,种溪更是一个只知好勇斗狠,却又不自量力的浑人,险些就在与人殴斗中丢了性命。
青楼女子被赎买也算是寻了个后半身的靠身,如果有的选,自然最好是家境殷实,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如此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就算次点,家境差些,也该是知冷知热,名声端正的良家儿郎,总不会落得晚景凄凉。
但现在林卿儿遇到的偏偏是种溪这样子的浑人,只看他以往所为,又哪里是靠得住的主。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乌黑的眼眸深处,她能剩下的也唯有彷徨和担忧,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都是你之前做的孽,欠下的帐来,我看你该如何收场。”种师极在短暂的沉默后,指着种溪喝道。
此宴本就是刘延庆为了赔罪而设,在此之前,种溪虽然也想过刘延庆会赠以厚礼,但种溪没想到刘延庆的大礼竟然是这个。
以往的种溪是个十足的纨绔,若是有如此机会,必是喜不自胜,恨不得奔走相告,但现在的这个种溪虽空有纨绔之名,但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见,看着近在眼前的美人,一时间竟“不争气”地愣住了。
面对种师极突然的问话,种溪也有些不知所措,若不是刘家父子也在席间,种溪甚至很想开口直接问问种师极,这美人到底是该要还是不该要?
不过好在种溪还没有喝醉,脑袋还算清醒,种师极明白的东西种溪也很快就想通了。
种师极如果不同意的话,他定会直接回绝,而不是这么问种溪,种师极既然这么问了,那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了。
这个女子可以要!
种溪端起手中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恢复了往日的纨绔姿态,仿佛是壮着胆气似地对种师极道:“要,为什么不要。”
种师极佯作不悦,紧着眉头问道;“你当真是胆大包天,难当前几日的杖责忘了吗,现在又想再受一顿?”
种溪好似目光贪婪地看了眼一旁娇滴滴的林卿儿,硬着头皮回道:“只要能将人领走,那一顿杖责儿也一并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