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哥儿想要应锁厅试,参加科举?”
当尹氏自种师极的口中听到种溪想要应锁厅试的消息时,尹氏的惊讶丝毫也不比种师极初听此消息时来的小了,甚至反应还要更大上几分。
尹氏虽然纵容种溪纨绔,哪怕是种师极动怒斥责种溪的时候还会出面护着种溪,但这不代表尹氏不分是非,就不盼着种溪上进了。
相反的,尹氏生于书香门第,也分得清好坏,他之前纵容种溪不过是出于对家中幺儿的宠溺而已,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盼着种溪能够上进。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尹氏几乎是把“喜笑颜开”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尹氏道:“我就早说过,哥儿虽然一时贪玩,但不过是小儿心性,本性是好的,早晚都会改好的。这不,此番官人与刘延庆争官,哥儿不止出了大力,还读书上进,竟要考进士去了。”
此前种溪虽然年少荒唐,但在尹氏的眼中还是个好苗子,听着尹氏的意思,仿佛只要种溪愿意,那实在云边的进士功名竟仿佛是那开在树枝上的果子一般,种溪伸手就能摘下一般。
种师极见状,笑道:“你这话说的,仿佛哥儿已经过了礼部试,明日就要殿试似的。”
北宋科举,解试后是省试(即为礼部试),省试后便是殿试,自打仁宗皇帝亲自主持嘉佑二年殿试后,殿试就不再黜落考生了,只要是进了殿试的至少也会有一个进士出身,故而种师极有此一说。
尹氏道:“昨日官人不是还说哥儿聪颖,胜于旁人吗?今日哥儿要应科举,你怎的还没了底气。”
种师极解释道:“哥儿聪颖,尤有见识和手段,远胜于同龄之人,但要考进士哪是容易的,我大宋一科科举,并解试等类,应试者何止十万,但能得列进士的不过两百余人,哥儿现在备考科举,想谋一个进士出身,谈何容易。”
聪颖与否和能否考上进士并无必然的关系,科举考进士,数千人中才取一人,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里只是“聪颖”二字就能概括的。
并非聪明人都能考上进士,也并非考上进士的都是聪明人,考科举要时运,要天赋,更要十年寒窗如一日的苦读。
时人重科举,亦重读书,故而凡是家境稍微殷实些的,六七岁的孩童便会入学开蒙读书,打好底子,而种溪年已十四,此前又荒唐纨绔,都不曾在真正意义上读过书,比起那些孩童时就有志于学的读书人,自然就输了不止一筹。
种师极所言确有道理,尹氏听着种师极的话,竟还真的担忧了起来,问道:“那该如何?难得哥儿有心上进,总不能光给他泼冷水吧。”
种师极道:“那自然不可,考进士不易,哥儿能否考得进士功名可能也不是这三年五载的事情,于我而言,现下最难得的是哥儿有青云之志,也算是渐入正途了,就算他考不得进士功名,也能于他仕途有益,正该是勉励的时候。”
尹氏赞同道:“是这么个理儿。”
尹氏说着,又想起了一事,道:“此前咱家也给哥儿聘过塾师,但哥儿不从,故而一直没能拜上师,现在哥儿既然要上进了,是不是也该给哥儿请个塾师来。”
种师极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夫人说的是,只是不知夫人准备请个怎样的塾师来?”
尹氏想了想,回道:“自是要请一个通晓诗书经义的老夫子,最好还是考过几次礼部试的。”
在尹氏想来,要给种溪请塾师,首先就是学识,其次就是经验,如果这个塾师考过几次礼部试,就算是没中,至少也能清楚其中门道,对种溪是很有帮助的。
但种师极却摆了摆手,笑道:“若是孩童启蒙,自当如此,但哥儿算是半路出家,便不好如此了。夫人若真想哥儿在仕途上走的顺利些,当拜朝中要员,才德之士为师。”
尹氏也是出自簪缨门第,自幼就看惯了官场中事,种师极之言一出,尹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种溪以往荒唐纨绔,最不喜读书,现在虽然有志于学,但多少晚了些,在这一块已经输人一筹了,要想弥补种溪在这一块的不足,自然就要从其他地方找补。
种溪自己的学识不成,难言名望,那便拜一个学识才德俱佳的朝中要员为师,借师门之名已壮自身,如此倒也不失为捷径。
而且大宋官场关系盘根错节,党派流系林立,种溪若是能拜得一个好师父,广结良缘,到时不止在学问上,就是在官场上也是不小的助力。
种师极所言,算是有些走门道,用手段的意思了,若是那些自诩清高的文臣自然是不屑的,但种师极却非古板之人,他要的就是个结果,他看到了种溪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他要用他的手段给种溪铺路。
尹氏与种师极夫妻多年,对种师极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种师极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已经有了主意了,尹氏问道:“官人可是想到了谁?”
种师极回道:“夫人以为文叔如何?”
尹氏闻言,想了片刻,有些担忧道:“文叔虽和官人相熟,与我尹家也是世交,但他毕竟出身馆职,现下又任于礼部,清贵地很,咱们家哥儿的情况,文叔会同意吗?”
种师极和尹氏口中的文叔便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表字文叔),李格非是正经的进士,馆职官出身,根正苗红,正是最为清贵的一类文官。但这类文官最重羽毛,自己爱子的情况尹氏是很清楚的,虽然两家交好,但李格非恐怕也够呛愿收种溪为弟子。
尹氏的担忧种师极也知道,但若是种溪能拜李格非为师对种溪而言实在是极大的助益,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的。
种师极道:“倒也不是全无机会,何妨一试。”
尹氏道:“官人后日便将离京,可是要明日便去一趟文叔府上?”
种师极想了想,道:“不,两家的情面总大过一家的情面,待过些时日,等我走后你再去,此事若是你去,成事的机会只怕更大些。”
李格非与种师极相熟,和尹家也是世交,如果种师极出面提此事,那无非就是一层好友的关系,但如果尹氏出面,尹氏是种师极的妻子,也是尹家的小娘子,这就是两层关系了,李格非总要多顾及几分。
尹氏当即应道:“如此也好,为了哥儿的前程,我就算去卖个脸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