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清照还要早些回家,种溪在太学里也还有一堆事情要拾掇,故而中午这一顿吃的倒也简单,便不曾饮酒了。
待一席饭后,林卿儿用自家的马车送了李清照回去,种溪也就近走回了太学。
太学之地,除开太学官员办公之处外,主要一分为二,一为堂,二为斋。
所谓堂,学官讲学授业之地,位处太学正中,至于斋,则是学生寝居、温习课业之所,在太学之侧。
太学上下合计太学生两千四百人,共置八十斋,每斋各置屋五舍,一舍宿六人,一斋容太学生三十人,各置表率本斋的斋长和斋谕。
种溪所在的这一斋俱是和种溪一样的新入太学的太学生,种溪和李迒是一前一后点的卯,挨着近,所以也被分到了同一斋同一舍。
除了种溪和李迒,与种溪同一舍的还有四人,只不过这四人明显都比种溪和李迒要年长一些,大多在十七八到二十下,兴许是还不熟识的缘故,相互也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对于住宿,两世为人的种溪也算是熟门熟路了,才分了舍,种溪便忙着收拾起了家里带来的东西。种溪从家里带来太学的东西不少,足有三个箱子,种溪光是铺床叠被,收拾东西就费了不小的功夫,等种溪将一应物什收拾好时天色也已经黑了。
今日种溪忙活了大半日,身子倒是有些乏,但是时候还算早,未入深夜,不习惯早睡的种溪躺在床榻之上,就是不觉着困倦,难以成眠。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种溪还是没有困意,索性便就不再睡了,从床脚的书箱里拿了书,去了炉亭。
太学之中,一斋能容太学生三十人,一斋便是一院,这斋舍的规模自然也不会小了。
为了方便太学生日常生活所需,一个斋舍中不止有南向的寝居五楹,中间隔开的斋厅,北向更置有可供太学生读书的炉亭和书橱,至于炉亭的左右两侧则分别是浴堂和厨舍。
其实对于太学生而言,斋舍早已不是简单的寝居之处那么简单了,更是同窗学子温习课业,讨论学问的所在。所谓学于堂,习于斋,大抵如此。
种溪拿着书,穿过露天的斋厅便要往北面正点着灯的炉亭去,可就在种溪路过斋厅的时候,却看见了在斋厅一旁呆坐着的李迒。
方才种溪在屋里没见到李迒的身影,原以为李迒正是在炉亭读书,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
“大郎夜不成眠,怎在此处?”种溪看着李迒一人在这里待着,上前问候道。
李迒显然是没想到种溪会来,面对种溪的问题,一时间竟有些无措,眼神有些闪烁地回道:“时候还早,我还不觉着困倦。”
李迒的话不曾说明缘由,但种溪看着李迒的兴致不高,多半也能猜出缘故来。
和住惯了宿的种溪不同,李迒年才十三,在此之前不曾怎么离过家,今日突然离家了,虽说是相隔不远,但毕竟是与以往不同,李迒这多半是想家了吧。
种溪也不点破李迒,只是道:“大郎想必是和我一样,这初来乍到的不太适应,难免睡不着觉。”
李迒问道:“十九哥也睡不着吗?”
种溪道:“屋里沉闷地厉害,没个说话的人,我觉着不舒服,便出来转转。”
李迒道:“十九哥今日行事张扬了些,开罪了学录,他们兴许也是怕和十九哥走的太近,连带着惹学录不喜,故而一时间疏远了些,时候长了,便会好的。”
太学生里虽不乏种溪、李迒这样的权贵之后,但大部分都是寻常人家子弟,他们能入太学读书不易,都是抱着鸿鹄之志的,若是因为和种溪走的近得罪了学录,影响了自己在太学的事情,实在是犯不上。
种溪道:“今日非我有意张扬,只是方简欺我,我又岂能听之任之。今日方简和施谓如此,我若是不露锋芒,只怕日后更甚,至于他们...”
种溪说着,瞥了屋里的方向,笑了笑,道:“趋利避害,本也是人之常情,他们能进太学读书不易,自然要谨慎些,我也不会在意,我自逍遥就是了。”
种溪的话入耳,李迒看着神情淡然的种溪,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竟多了几分神秘感。
论年齿,自己十三,种溪十四,种溪年长了他只一岁而已,但种溪却给了他一种莫名洒脱成熟的感觉,只年长一岁而已,李迒不禁自问了一句,再过一岁,自己能做到如种溪这般吗?
想来是不能的,正如李格非说过的,有些东西,诸如学识之类的是可以读书读出来的,但有些东西就是天资,种溪这份与年纪不相吻合的成熟想必就是如此,也许这也是李格非这般安排的缘故。
李迒生于书香门第,自己也算聪敏,自幼在读书这一块是不曾叫李格非费过心的,但唯独就是李迒的这个性子,实在是稚嫩了些,甚至是有些懦弱,这一直是李格非最是担忧的地方,尤其是随着李格非年纪渐长,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
种溪的身上有着和年龄不想吻合的成熟和韧性,而且做事也颇有手段,也许这个就是李格非希望李迒从种溪身上学来的,否则李迒若是只如以往那般,躲在院里和李清照谈诗论词,几时才能长大。
李迒不经意间又想起了今日早些时候在太学门外的事情,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说比起种溪了,就是比起后来的李清照都多有不如。
不过好在李迒的性子虽是软弱了些,但却是个实诚的,李迒的面色微红,忽然朝着种溪行礼了一礼,拜了下去。
李迒忽然的举动叫种溪始料不及,种溪见状,连忙扶起李迒,不解地问道:“大郎这是何意?”
李迒道:“今日方简和施谓在太学门外同十九哥发难,我却未能伸以援手,还望十九哥勿怪。”
李迒的性子文弱,今日在太学门外时,李迒看着方简和施谓两人为难种溪,但没有上前为种溪助阵,李迒的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过种溪闻言,却笑道:“我道是何事,这个无妨。大郎不同于我,我常厮混于市井,故而练地一双嘴皮子还算快,但大郎性子淡了些,不善与人争论,也是正常的。”
种溪显然是没有见怪的意思,但李迒却还是坚持道:“今日之事确是我之过,虽说十九哥未怪,但我日后也当改之,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我自当与十九哥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