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幽静,檀香袅袅。
何念平和明镜和尚对立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摆着小桌,其上搁置着茶水。
“道长下次莫拿小和尚寻乐,刚才可是弄得全庙上下人心惶惶”
何念平想起自己那一句“来踢馆”之后的情景,小沙弥连滚带爬跑进去喊人,连鞋子掉了都不管不顾,好像来的是什么吃人妖怪一般。
最后见着是他,才弄明白始末,义净和尚顶着无奈的面容将他迎到明镜和尚禅房中。
“道长对于尊师的事情如此上心,可真是师慈徒孝”
何念平不予置评,打个哈哈蒙混过去,而后直接询问关键。
“主持能将师父的事情细细与我说一遍吗,我日后也好去寻他”
明镜和尚眼神迷蒙片刻,忽而叹口气,说道:“敢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何念平思绪迅敏,从这句词中听出了前世古早言情狗血剧情,难不成……
“正如道长所想,尊师的生平离不开一个情字,亦绕不开一位女子”
何念平腹诽道:还真就这么狗血。
“可知道门两宗?”
何念平下意识回答道:“正一道、全真道”
“自庆天府南下一千六百里有山名唤龙虎山,乃是正一道祖庭所在,尊师就是龙虎山的嫡传弟子。若是他老老实实在山中修行,说不准这一代天师就是他的”
何念平心中有些震惊,自家那不着调的老顽童来头这么大,道门正统正一道嫡传。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劲。
“那师父为何会北上至此,又甘心在乡野道观苟且”
明镜和尚抬手轻轻抹了把触膝白眉,摇摇头,回道:“全是因为一个情字。”
何念平心中琢磨,不对呀,正一道分明是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允许门下弟子成亲。反倒是全真道规矩多,戒色、戒酒、戒肉食等等。
难不成……
何念平灵光乍现,师父的恋情可能更加狗血,比如,人妖殊途。
他不作声色的问道:“住持,我师父喜欢的不是人吧”
明镜和尚施施然点头,表示同意。
“尊师喜欢的却是不是人,乃是一颗槐树。说起来也是缘分,这颗槐树自小就伴着尊师成长、修行,一人一妖也算是青梅竹马”
何念平惊得差点咬住舌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师父玩的真花。
槐树乃木中之鬼,阴气重极易招鬼,同时槐树启灵也就较为容易,而且所化精灵通人性晓情谊。
“本来单凭人妖殊途是阻拦不了他们两人成亲的,大不了就是放弃争夺天师之位,尊师也不是那么追名逐利的人,可惜呀……”
何念平对这老和尚讲故事的脾性已经有个大概了解,只要他停顿,之后的事就会更加狗血。
“槐树精偷盗道门至宝阳平都治功印逃窜至盛京城,意图将道门至宝奉于皇帝”
果真,极其典型的套路。在如今道门不入世,皇帝独揽天下的时期,这么做显然是在打道门的脸。
“本来上代天师想要施展大神通直接将其灭杀,但尊师苦苦哀求,拿到一个将功补过的法子。其实也怕事情有冤屈,想要救爱人一命”
后面的剧情何念平都能直接猜到,大概是师父追到盛京,与师娘来了一出爱恨纠葛,最后发觉师娘一直在利用他,欺骗了他的感情,悲愤交加之下将爱人亲手杀死,但阳平都治功印已经找不到了。
最后无颜面对道门,也悔恨于爱人的逝去,在一段感情中走不出来,终日消沉,来到平安县长生观偏安一隅,收养原身想要混沌度日了却此生。
果然,
“尊师手刃挚爱,也没找到道门至宝,最后流落至此,应了前任长生观主的邀请,做了一回乡野道士。至于在盛京城中的具体,贫僧也不知道。”
何念平连忙追问,“那我师父究竟是为何……”
离开的原因他也能猜到,无非有两个,要么是阳平都治功印在盛京重新出现,要么是师娘死而复生。
老套的剧情,却意外的难缠。
不知怎的,他突然对老和尚的身份和感兴趣,明明是个县城寺庙的住持,却好佛法且知道这么些东西。
“敢问住持如何知道这些?”
明镜和尚捻着白眉,似是感怀一般说道:“无非是见识过尊师的绝代风华,被盛京繁华迷了双眼,跟着尊师逃到此处弥补心中对佛法的亏欠罢了”
“那义空和尚为何会知道我师父的过去?”
明镜和尚一顿,疑问道:“谁与你说的?”
何念平下意识就想将长生术之事和盘托出,但一想到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老和尚面相慈祥,但人心隔肚皮。
于是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义空定是不知道的,他应当是胡说或者猜测,作不得真话”
何念平见此,也就知道明镜和尚对长生术的事不知晓。那就好办了,等他寻回师父再细细盘问也不迟。
事情问完了,何念平起身便要离开。
突然,
明镜和尚抬手示意他莫走,问道:“道长现在就要去寻你师父吗”
何念平反问,“不可以吗?”
明镜和尚哈哈一笑,回道:“当然可以,但是最好不要。道长现在修为虽说胜于同龄人,但盛京水太深,你现在淌不得”
何念平福灵心至般问道:“那我师父当年大闹盛京是何等修为?”
“返虚杀绛宫”
何念平闻言深吸一口凉气,绛宫是传说中神仙住的宫殿,绛宫境修士已经半只脚踏在飞升路上了,绛宫方士的法术神通更是一念可通神,师父能越级斩杀,战力实属牛批。
但脑海中老顽童的印象已经固化,老顽童和天纵奇才的形象很难融合到一块,让他一时间别扭的很。
他摆摆手,既然他师父如此战力都逃不过密谋倾轧丢了道门至宝,他这个小菜鸡去了只是送人头。
“那我不去了”
但话音陡然一转,
“但我一定会去”
说罢,辞别明镜和尚,迎着东升旭日,大步离去。
温暖的朝阳攀过窗棂,洒落一床金辉,清净淡雅的茶香伴着缭绕的烟气一同在阳光中浮沉。
老和尚的脊梁好似被回忆压的更弯,只在无人倾听处,呢喃自语。
“小道士,让贫僧再看一眼绝世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