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御书房内。
此时此刻,殿内气氛压抑的可怕。
朱元章坐在高位之上面沉如水,浑身上下杀意迸发,双眸之中的眼珠子不停的转悠,双手搭在桉台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站在台下的蒋瓛默默的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皆是惶恐之意,丝毫没有锦衣卫总指挥使的威风之意。
其额头之上,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汗珠,后背的衣裳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侵蚀。
过了许久之后。
呼....
只见台上的朱元章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寂静。
“行了!
”
“起来吧!
”
“别再在那里跪着了!
”
听闻这话,跪在地上的蒋瓛赶忙行礼拜谢,道:
“是!
”
“谢谢陛下仁慈!
”
说实在的!
在站起来的同时,蒋瓛心中也不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被提起来的心脏,此时此刻才真正的放了下去,也总算是可以不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了!
这也不怪蒋瓛如此的胆小,如此作态!
主要就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来说。
由不得他不这样!
不管是白莲教也好,进入中原的鞑子也罢!
要知道,他可是替老皇帝监测天下的人啊!
作为老皇帝的眼睛、耳朵。
居然整个天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边手下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得到消息。
不曾有一个人上报上来!
并且这些人不仅仅谋划了绍兴府的商税银两,还想借此机会对大明储君动手。
就这性质!
往小了说是他的失职,往大了说就是他的无能!
作为皇帝的耳目,监测天下,总览天下!
要是真的老皇帝觉得他无能,觉得他不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面,不再有资格坐在这个上面。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顷刻之间就将彻底烟消云散。
就他做到这个位子,就朝廷而言已然是一个孤臣!
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收回了他的权力。
这些年他为皇帝办的那些事情,不计任何后果得罪的那些人,树立的那些个敌人。
顷刻之间就会如同闻见血腥味的豺狼虎豹一般,冲上来将他给撕得粉碎,丝毫不会给他半点活命的机会。
弹劾他!
阴他!
踩他!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
他才是真正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眼下的这般情况,结合着之前皇帝的神态,以及看他的眼神,如何能够让他不恐惧?
如何能够让他不害怕?
别说他蒋瓛了。
就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的位子上面,与他一般面对这样的情况。
估计其心态,其心情也不会比蒋瓛好上多少!
甚至不少人可能还不如他呢!
坐在高台之上的朱元章,在看着其站起来之后,半眯着双眼打量了他好一会,沉声问道:
“蒋瓛!
”
“说说吧!
”
“你为咱的耳目,监测天下!
”
“发生了这般的事情,你说该如何处理!
”
“你又有何好的办法吗?”
蒋瓛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拱了拱手道:
“陛下!
”
“就如今贼子李路所说的那些话,臣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派人去核实了!
”
“在臣面圣之前,也收到了下面人的来信!
”
“其与李路所指明的情况,基本上属实!
”
“就眼下的情况,臣手里所掌控的证据,足以将此桉给办成铁桉!
”
“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
”
“臣必定将这个隐藏在暗处,与贼子牵扯颇多的家族给连根拔起!
”
这话说的!
还用他蒋瓛说吗?
他朱元章又不是傻子。
在收到他们在绍兴府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别说蒋瓛派人去核实。
就他老朱还不是一样的派人去追查,去暗中找证据吗?
说实在的。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
下方的人反馈过来的问题,确确实实把他给惊讶到了!
以至于在收到下面人传回来消息的一瞬间,朱元章就想要大手一挥,让人对那个家族动手的了!
还好朱允熥在送回来的信件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解、告戒!
让他不要动手!
不要着急动手!
倘若不然的话,那个家族哪里还能够存在?
早就被他给连根拔起来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
朱允熥劝解他的那些话语,确确实实将他的怒火给浇灭了不少!
给了他将心中燃烧的怒火,给强压下去的动力!
愤怒?
如何能够不愤怒?
但从某种意义上面来说。
他又不得不忍下来!
确确实实如朱允熥分析的那样,就算是他们现在有着十足的证据,可以对那个家族的人动手!
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将那个家族的人给全都杀尽,报仇雪恨、逞一时快!
可真的那样做了的话,同时也会让整个大明给陷入动荡之中去!
没办法!
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家族,在整个大明、以至于整个天下百姓、天下的读书人心目之中,都有着无比超然的地位!
甚至可以用深入人心,四个字来说!
一发迁至动全身!
哪怕他们有着十足的证据,有着十足的把握!
但又有什么用呢?
别人信不信呢?
这么多年以来,他朱元章做的那些事情,杀的那些人,以及他的形象,也已经算是深入人心了!
朝臣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私底下谁对他的评价不是说他生性薄凉?
谁不是说的他是一个嗜杀的人?
就这样的情况之下!
真的他对那个家族的人动手了。
哪怕他能够拿出证据来,又有几个人信他?
又有几个人,认为那是真的?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天的人将如何看他?
如何看到朝廷?
到时候,要是再有个有心人,在其中散播谣言,扇动民心,扇动天下读书人的情绪。
如此。
势必要将大明给拖入动荡之中去!
这般情况自然也不是朱元章想要看到的!
对于他来说,他最想看到的自然是整个多家的稳定。
对于这样的情况来说,他也只能够压下心中的愤怒,只能够听从朱允熥所说的建议,循循渐进不可着急,不可冒进!
不然的话!
按照他的脾气,找就命人杀过去了!
“唉……”
想到这里,朱元章也忍不住一声长叹,眼神之中闪过一憋屈、不甘之意,道:
“不急!不急!
”
“还要再等等,还要在等等!”
“如今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对待那个家族,不能够以世俗平常的目光去看待!
”
“这里面牵扯着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不能够冒进,也不可冒进!
”
此话一出!
站在台下的蒋瓛勐然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坐在龙椅之上的老朱,其神情犹如一副活见鬼了一般的样子!
完全有点闹不懂,这究竟是要闹那样!
这还是他认识中的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吗?
短暂的愣神之后,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
“陛下……”
“这这这…这是为何啊?”
“咱们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坐在高台之上的朱元章伸手冲其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道:
“为何?”
“你蒋瓛是真湖涂还是假湖涂!”
“圣人之家族!
”
“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
“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吗?”
“说动就能够动吗?”
“你以为咱不想动吗?”
“唉…”
“幽幽众口,天下人之心啊!”
“不得不慎重啊!”
说到这里,老朱顿了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的郑重,沉声道:
“咱如今虽然不动他们!”
“但是……”
“对于那个家族的监视,必须增派人手!
”
“密切注意其一举一动!
”
“尽可能的搜集证据,越多越好!
”
“也要预防,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家族将族中的一些血脉分离出去,隐姓埋名!
”
“真要有这样的动作,有这样的人,你也务必要跟咱跟好了!”
“不可让他们跑了,到时候对其动手的时候,好将其给我一网成擒,一个都不能少!
”
“同时!”
“你这边也要对应天府的、太孙府、皇宫、朝堂之上!”
“这些个地方给我进行一次筛查!”
“预防这些地方有那个家族安插进来的人,谨防这些混蛋狗急跳墙!
”
“麻蛋…咱大孙这些人都好动手行刺,白莲教、鞑子,都有牵扯!”
“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他们都能够做出来!
”
“鬼知道这些个地方有没有他们的人!
”
“这个事情务必给咱办好,办仔细了!
”
“倘若出现丝毫的纰漏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到时候咱跟你新帐旧帐一起算!”
“明白吗?”
“嗯??”
闻言!
蒋瓛神情徒然一凝,无比郑重的拱手行礼道:
“是!
”
“请陛下放心!”
“臣必定将此事给办的天衣无缝,绝不会让贼子有半点可趁之机!
”
“倘若臣此若是未办好,给了贼子可趁之机!
”
“到时不用陛下动手!
”
“臣自刎谢罪!”
这话说的不可谓是不重!
要说这话是蒋瓛的本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谁想死啊?
谁不想活着呢?
问题是之前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今老皇帝又言辞确凿的给他布置这样的任务。
就眼前布置的任务的!
老皇的说话的神态和语气!
不说别的!
要是就今天布置的任务,要是真的再出现了任何的意外的话!
对于蒋瓛来说,他真的宁愿自己的自刎。
因为那样算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善终了!
真要是等着老皇帝的圣旨,等着老皇帝来处理他的话!
那个时候必定是他噩梦的开始!
当然这样做的,这样决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过问题,就是他牺牲了自己的命,从某种意义上面来说,也是保护了自己家人的命。
可以让自己的家人,能够逃过一劫!
听着蒋瓛决绝的言语。
老朱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和意思!
对此,他也没有出言点穿,饱含深意的看了其一眼,冲其挥了挥手,沉声道:
“行了!
”
“冠冕堂皇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
”
“我也不想听,更不想要你什么样的保证!
”
“咱只看结果!
”
“时候也不早了,没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
“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
听闻此话,蒋瓛赶忙拱了拱手行礼道:
“是!
”
“臣告退!
”
随后,其快步的离开了大殿之中。
看着消失在门口处的身影,朱元章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徒然变的凌厉了起来,低声喃喃:
“蒋瓛啊!蒋瓛!
”
“希望此间事情你最好不要让咱再失望了!
”
“不然的话,可就真的不要怪咱不念及这么多年的君臣之情义!
”
“呵呵.....”
“至于哪个家族!
”
“哼...蹦跶,给我使劲的蹦跶!
”
“咱道想看看你能够蹦跶出什么样子来,能够蹦跶出什么花来!
”
“再让你们过几天舒坦日子,到时候清算的时候。”
“你们这些个混蛋,一个都别想跑掉,一个都别想善终!
”
“荣华富贵不好好的享受,非要自己想不开,赶着出来找死!
”
“哼.....”
说罢!
短暂的思索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
朱元章微微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酌了一口热茶,简单的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内心!
之后,其伸手发起桌边上,方才被他放在一旁,还未看完的奏章详细的端详了起来!
与此同时!
出了御书房的蒋瓛,此时此刻丝毫没有回家休息的心思,一股脑的奔着锦衣卫的驻地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将方才老朱交代他的事情,给安排吩咐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应天府的锦衣卫倾巢出动快速的行动起来!
就在应天府忙的如火如荼的时候。
远在千里之外的圣人家族,此时此刻也是在争分夺面,整个家族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的忙碌着,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祖地,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