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只演练一遍拳法、念上一遍口诀,罗青即能清楚记下全部拳法动作要领以及口诀。
但他不动声色,当老郎中询问是否记下,是否需要再演练一遍时,罗青答是。
如是接连三遍,罗青才点头说记下。
罗青自孤魂野鬼附此身躯后,神识暴涨,记忆远非常人能比,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选择藏拙,不暴露甚么过人之处。
究其缘由,罗青仍未信任捉摸不定的老郎中。
老头子与良师二字相差甚远,待三遍结束,他淡淡甩下一句“今日练一个半时辰再歇”后,背负双手,走进后院炼药房。
药铺后院除却老郎中卧室外,还有一间书房,一间炼药房,以及一间杂货间。
显然,罗青初来时,老郎中已郑重其事地警告于他,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罗青老老实实打拳,一招一式,不敢有分毫懈怠。
《太岁撼山》拳法确实如老郎中所言,杀伐之气并不强劲,其关键之处乃是为锤炼肉身,增强体魄。
与之相配的呼吸法,相辅相成。
练到高深处,以一当百,绝非虚言。
然而此世存在更为诡秘的祀神力量,相比之下,老郎中这法,不过是凡俗的自娱自乐罢了,登不上台面。
即便如此,对当下似乎只有知物术这一个祀术,而再无其他神异处,尤其缺乏攻伐手段的罗青而言,太岁撼山,已是一极上乘的救命稻草了。
一个半时辰疏忽而过,片刻不停歇的罗青终于收拳,已是满头汗水。
老郎中自屋中走出,望了望罗青道:“两旬内,你需将《太岁撼山》修至‘气平息稳’,来往山中,狂奔如常,而气不紊乱。
若是达不到,我会重重责罚于你。”
太岁撼山拳法修习共有三个瓶颈,分别是‘气平息稳’、‘筋骨不疲’以及‘气炽力盛’。
气平息稳,是练内,达到气机绵长的地步,筋骨不疲是修肉身体魄,最后则是内外交泰合一,相辅相成之下,更进一步。
可见气此拳确实无杀伐,统统在讲如何强身健体。
老郎中是个只重结果不重过程之人,与罗青定下一个时限后,又那拿出一补气养血的药方,让罗青每日熬上一碗吃下,即做甩手掌柜,钻进了炼药房。
来得比罗青都要废寝忘食。
罗青嘟哝两句,以老郎中所给予的药方,熬制出一碗补汤,以知物术鉴定一番,见其功用与老郎中所言一般无二后,一饮而尽。
气息刺鼻,口味难咽。
但于罗青而言,算不得什么。
早饭吃罢,罗青守在药铺柜台前,瞧了瞧过往镇民稀稀疏疏,开始按照呼吸法口诀调整自己气机。
半响后,他胸脯上下起伏,时而舒缓,时而急促,静动有时,看似杂乱无序,却暗含规律。
其实药铺生意一般,有时三五天不见一人登门也不足为奇。
小病小恙,镇民都会去找价钱低廉粗通医术的野医,而若碰上丢魂这等吊诡事情,又都会去祭拜祀神大人。
老郎中医术较高,不上不下,所来之人大多是镇上稍稍富裕的那一坨人,平头老百姓,只在大灾大病时才会过来。
————
炼药房。
一鼎三足铜炉放于房间正中,幽绿光芒映射,格外显眼。炉子通体铜黄,高仅四五尺上下,上雕数头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鬼怪,手持难以名状的诡材。
老郎中临炉而立,手捧一本泛黄的古朴羊皮卷,望向铜炉中浓稠的猩红液体渐次消散,喃喃道:
“又失败了?”
“尸疡,胎脐带童,猪惊骨,落红血……一件不差……哪里出了错?”
“下一炉,缺了一味半斤麝兽精华。”
“照这速度,三俩月大抵就能获得胤祀胎脐。”
“此次素材耗尽,手头也没了金银。”
老郎中合上羊皮卷,放在一张小桌上,推开炼药房房门走出,并用一把枕头锁锁上。
金匮药方那本书轻易传授给罗青,是因书中所载全为俗世药方,而真正涉及诡祀之法,半点未传。
更别提眼下他正钻研的胤胎嫁接之术了。
不过那套《太岁撼山》拳法与呼吸法,却是不差,纵出了镇,放于广大祀世大地里,也算的上顶尖气血修习法了。
————
罗青正修行时,忽有一老者急匆匆进门。
满鬓星霜的硬朗老者环顾四周,看向罗青皱眉道:“你是谁?老郎中何在?”
罗青拱拱手,“我是师傅前日收下的弟子,老丈不认得我也正常。
师傅正在炼药房炼药,不知找我师何事?”
老者神色渐缓道:“原来是老郎中高徒。”
“我乃镇上叶府管家,今日我家少爷身体欠佳,卧病在床,想请老郎中前去瞧瞧,得了甚么病症。”
老郎中入炼药房中曾说,若来病人,要他随意应付过去,因此罗青听到老者所言,正要开口拒绝,却见老郎中恰好走来。
他朝老管家颔首示意,轻捻一撮胡须问道:“不知叶少爷有何病症?”
老管家沉吟几息,道:“少爷身上数处地方生了毒疮,化脓溃烂,痛及全身,颇为严重。”
“我去拿些药材,管家稍待。”
老郎中点点头,回转进杂物间,再出来时腰间已背上一四方木箱,交由罗青。
掩上药铺门,一行三人往镇南叶府去。
叶家不愧是小镇数一数二排得上号的富裕人家,宅邸修得极大,门前两头石狮镇宅驱煞,墙头林立的风狮爷五步一只,朱漆大门上的环形铺兽,皆远非穷苦人家所能比拟。
罗青抬眼相望,在常人不可见的视野中,叶家宅第四周风清日朗,不见那等如雾霭的脏物。
穿廊过户,不片刻走至叶家少爷房屋之中。
尚在庭院,便见屋中有袅袅熏香烟气自敞开的门窗逸散而出,并听到屋内传来的一阵阵呻吟之声。
甫一进门,罗青便嗅到一股难闻的淡淡恶臭,虽有熏香遮瑕,可仍难掩。
守在床榻边的叶老爷起身走来,拱拱手,声音低沉道:“老郎中,还望看看小儿,有无治愈之法。”
老郎中淡淡颔首,瞥向床榻。
一名弱冠少年郎撅起屁股,成爬伏状,丝缕未着,横身卧榻。
看到老郎中到来,叶子轩仰首,咧咧道:
“苦也,老神仙,你可终于来了!”
罗青跟随老郎中靠近,这才清楚瞅见叶子轩屁股以及背上一大片脓疮。
血肉溃烂,化脓流液,令人头皮发麻。
老郎中皱眉,捻须沉吟,“此疮确实毒性甚强,远非寻常之疮所能媲美。”
罗青凝神敛息,目中现重瞳,一道讯息映入脑海之中。
“疡疮侯的疡疮:凡人得疮易治,疡疮侯赐疮难医。这疡疮并非是自然生得,而是因触碰疡疮侯的遗留物所生。
因此疮祀力较弱,凡法可愈,否则需岐黄所属祀术,或得疡疮侯施术,方可痊愈。
疡疮祀术所生,可做为普通的诡物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