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纵马前奔,路上撞见了从城墙壁垒处朝着里头蜂拥的黑甲兵卒,其中有一名适才没瞧见罗青凿阵风采的年轻士兵大喝一声,“前方来人,速速下马,否则定斩尔头颅!”
罗青毕竟身份在那摆着,这伙兵卒好歹有个十数人,罗青没直接动手,勒马顿下,澹漠俯视。
年轻士兵身后的的小头目一脚踹在了不懂规矩的小子屁股上,呵骂一声,“眼睛长在了屁股腚上的混账!”
小头目随后转向罗青,换上一副讨好似的笑容,恭恭敬敬拱拱手,“壮士,这混小子适才没瞧见你在阵前厮杀,不知你以一当百的风采,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罗青阴沉的面容一转,洒然一笑,拱拱手,“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走一步。”
小头目呵令手下往两侧分散,为罗青腾开路。
“多谢。”
扔下两个字,罗青纵马远去,途中碰上了几伙节节败退,仓皇逃窜的锁阳兵卒,除却有一队人不开眼,率先招惹到罗青头上,被尽数抹杀外,其他眼力劲高,碰上躲闪的锁阳兵马,罗青皆置若罔闻。
不一会儿便抵达了城门前。
此刻大门洞开,负薪地的黑甲兵卒已占领了此处。
不远处,鸢心奴、沉疴姑四人陷入了混战,而非两两捉对厮杀。
虽然负薪尹实力已跨过赤胎,抵达了疫病境,但也正式因此,他稍受到了欢喜之地的压制。而且他突破不久,境界尚未达到稳固如山的地步。在此不利之地,相比于半步入疫病境但实力比锁阳强横不少的鸢心奴,负薪尹仍差了点。
四人厮杀,鸢心奴所在的欢喜更胜一筹。
罗青打马出城,并未有人阻拦,一口气跑了数里,罗青驻马而立,回头望了望,只见西南方向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乃是心奴村的人马无疑。
看到这队人马的不只罗青,沉疴姑扭了扭头,面色稍变。
心奴村的兵马赶来,而她自己的麾下的援兵却迟迟没露出踪影,晚了一步,那此趟攻伐只能以惨澹收场了。
沉疴姑瞥向负薪尹,娇斥一声道:“负薪,心奴的人先到了,此次拿不下锁阳,该下令折返了,否则你那数百兵卒,就再难以逃离了。
此次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搜刮了一番锁阳,削弱了其不小的实力。”
负薪尹咬咬牙,“沉疴姐,我来挡下这鸢心奴与锁阳,你去拦下那队兵马,拖延至沉疴兵马……”
沉疴面容布满冰霜,“够了,下令!”
负薪尹攥了攥手,尔后呼出一口气,气沉肺腑,对着壁垒上的一名传讯兵道:“将消息传告于期艾,援军将至,速速领兵出村!”
消息虽传得极快,但仍难免有数十人没能及时撤离,栽倒在了心奴村而来得兵卒那里。
已及时出城的罗青只看到了沉疴负薪两人边打边朝淫风倒退,就率先一步骑马狂奔至淫风地界。
————
一场大战终于以鸢心奴以及锁阳二人将沉疴二人追赶逼至两地边境而终止。
锁阳尹呼出一口气,鬓发凌乱,衣衫破烂,再不复潇洒风度美老头的模样。
鸢心奴胸前起伏不定,左手上那颗‘心’形弓弦收敛,望向锁阳尹,嘴角噙着笑,“锁阳,此次我可是救下你一命,否则丢土失地,免不了一颗脑袋搬家挪窝的后果。
你是不是当放点血,报答报答我这救命恩人?”
锁阳尹瞧着鸢心奴那张精致的笑脸,骂了一声笑面虎,面容上却是讪讪一笑,“鸢心奴,我等同为欢喜娘娘镇守边境之地,理当守望相助,谈什么好处。
况且我锁阳此次遭劫,使得本就不富裕的贫寒地更为雪上加霜……”
话说到一半,锁阳尹声音遏住,陡然想起自家祀神庙着火、神像推倒之事,面色一变,转身疾回。
鸢心奴脑筋一转,心下了然,跟了上去。
片刻后,脚下踩着一件架空诡巧才能御空而行的鸢心奴觉察到锁阳尹气机陡然一震,一道雷霆震怒声传来。
“可恶,负薪,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鸢心奴幸灾乐祸,扑哧一笑,花枝招展。
蠢货还真被人偷了家,藏宝的本领实在不敢恭维。
————
翌日,晚。
脸上贴着那张平平无奇画皮的罗青走入一家颇为偏僻的小店。
经过白日一天的寻找,终于找到了这大隐于隐于市的地方。
知物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伪牒人的杂货铺:淫风地出入需关牒,一关牒中有一名,出入登记造册,若有宵小,可借此搜寻。
有作奸犯科或者身份不容为外所知者,假造关牒,以此遮掩身份。假造关牒之人,称‘伪牒人’。
此间杂货铺铺主伪牒人名‘伍天瑞’,制假关牒手艺精湛,冠绝淫风,所制关牒,除非淫风侯亲检,否则极少能辨别。曾在淫风城制假关牒,身份泄露,入通缉令,遂躲逃至此,隐姓埋名,为免暴露,此杂货铺伪制关牒仅以熟人门路……”
罗青走进杂货铺,那正趴在柜台上点头打瞌睡,昏昏沉沉的伪牒人抬起头,露出那张瘦削面孔,百无聊赖道:“客官,不知来买何物?”
“关牒。”
罗青言简意骇道。
伪牒人顿了顿脑袋,随即耸耸肩道:“客官,小店可没那东西,关牒需去祀神庙办。”
罗青澹澹道:“兄台开个价罢。”
伪牒人摇摇头,“不知是谁告知客官小店可办关牒?”
“无人告知。”
伪牒人摊摊手,“无人说,那是小店压根不做那桩买卖。
伪造关牒在咱淫风地是明令禁止的,奉劝兄台安分守己,以免哪天被砍了脑袋,留下了碗大的疤……”
罗青冷笑一声,若非知晓此人身份,恐怕还真被他一番情深意切的措辞骗过去。
“伍天瑞伍兄,听闻你曾在淫风城伪造关牒,并且人被挂在了淫风通缉令上,如今换上一身装束,换上一个假名,以为就能逃脱掉?
今日恐怕你不做也要做,做也要做。”
听到罗青叫出自己真名,伍天瑞骤然一起,杀机毕露,声音低沉道:“你到底是谁!”
压胆境巅峰!
罗青眯着眼,老神定定,毫不受伍天瑞影响,平静道:“我只求伍兄帮我做一关牒。”
伍天瑞盯了罗青半响,气势一消,“好,我给你做。
说下名字以及来历。”
罗青笑眯眯道:“名字就叫皿夕月,至于来历,我想伍兄会伪造得天衣无缝。”
“制作一份关牒需要多久?”
“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日。”
伍天瑞伸出手摊开,“五百疫病钱。”
瞧见了罗青那双夺人的目光,伍天瑞无奈道:“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头,想必也知我所制关牒的品秩不低,文书这些并不费什么事儿,但其中关键在于祀力气机的伪造,我需用诡祀素材来完成祭仪。
那些素材可都不便宜,五百疫病钱已是成本价了,兄台不知当初在淫风时,我这关牒,可是能值得七八百乃至上千疫病钱呢!
只是如今生意惨澹,关牒这手艺也不敢轻易露出,委实没任多的钱财去买素材……”
罗青澹漠道:“我只是给你一日。”
他自褡裢中取出六百枚的疫病钱,扔到了柜台前,眯着眼道:“一日后你若能做出,我可再给你四百疫病钱,甚至更多。”
伍天瑞大喜过望,“客官明日此时来拿即可,我连夜不休,定为你制出。”
半响后,罗青自杂货铺走出,身后伍天瑞恭敬地摆手挥别。
罗青单汉的那身份已不能再用,昨日经过那场凿阵之事,不少人都认得了他,对于图名图利的祀修而言,这般功劳倒是能当作进身之阶,但于眼下实力只洗儿境,尚觉实力不够自保的罗青而言,却是平白的麻烦事儿。
而且锁阳祀神庙被搜刮干净后烧毁,罗青这个第一位破开军阵,深入其中之人最是值得怀疑,恐怕早晚会有人盯上他。
若是突破到了更高境界,外面套着一层官身,倒是好处不少,能更快更安稳地攫取资源,但那是至少是突破至压胆、百晬境的事儿了。
六甲、悬弓、洗儿三境,当真不算入流。
远远见识过鸢心奴几人厮杀,罗青可觉得头上一山又一山,高也又一高啊。
罗青给那伍天瑞许下任大的利益,有两层目的在里面。
一是为了要伍天瑞早日为自己制出关牒,二是为了防止伍天瑞拿了钱不干活,偷偷跑掉。
至于那红口白牙全凭一张嘴许下的四百疫病钱,罗青不是冤大头,又如何会掏?
罗青撕扯下面皮,露出自己那张不及弱冠的年轻面容。
单汉这身份眼下为不少负薪地之人所知,在此身份退场前,还需好好借用一番此名头。
翌日,罗青一路来到祀神庙相距不远的负薪祀衙。
此次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今夜解决掉通缉榜上有名的伍天瑞这个手尾。
他如今稍有名头,当日在壁垒之间开阵,负薪正军与他算是有了一段香火情,行事能方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