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北方承接第二次产业转移,其中作为轻工业代表的纺织公司遍布长山角和珠三角,当时的江浙广深等地到处都是服装厂,这些服装厂招收的工人多数以两湖皖赣等地为主。
这些地方的纺织工都是老乡,通常都是被本地的工头组织起来的,很抱团。
这种工人团体的出现对纺织厂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工厂招工简单,纺织业用工需求大,靠发招聘通知找齐工人,且是熟练工非常困难。
为了方便,很多老板就和陈永孝一样,联系几个工头,让工头带着手下的工人一起进厂,分分钟就能搭建起生产团队。
这些人在一起做工几年甚至十几年,工艺娴熟,做起事来效率杠杠的。
但坏处也由此产生,这些工头手下的工人十分抱团,他们又是处在生产一线,是工厂的基础。
平日里相安无事还好,一旦因为薪资待遇,或者其他什么事情,与工厂产生纠纷。
这些工人会迅速达成一致,由工头出面与老板谈判。
谈的好,那就继续在你这个厂子里做。
谈的不好,那就对不起了,工头会带着手下的工人在一夜之间集体跑路。
第二天,老板只能对着空荡荡的生产车间发呆,严重影响生产进度。
当年,北方很多纺织厂都面临过这种问题。
大厂还好,抗压能力强,少几十个工人,无非是先把生产任务压给其他车间,再紧急招收一批工人完事。
小厂就可怜了,总共就那么点工人,生产进度一拖,根本没有周转余地,分分钟破产倒闭。
这种情况在七零年代至八零年代的香江纺织业同样出现过,因此而倒闭的工厂根本数不清。
归根结底,是生产的权力被几个工头掌握了,老板的话语权被严重削弱。
你很难说清这种现象的好坏,毕竟它是某个世界上最先进组织的雏形。
但陈永孝作为公司老板,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在鲤鱼公司内出现。
他刚才和这五个工头问东问西,其实就是在摸清这些人的性格和想法。
感觉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气氛也烘托到位了,陈永孝才试探着说道:
“几位,公司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虽然才刚刚成立,但发展前景绝对不会差。”
“你们觉得呢?”
“那是,陈老板这么年轻,就能开这么大从厂子,说明陈老板绝对有能力,以后厂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话的这位工头叫柏友,五十多岁,在服装这一行干了十几年,手艺没得说,他带来的工人也是最多的。
这种老江湖人见的多,事情经历的也多,陈永孝说的这些话,柏友听了不知多少次,他绝对不会信。
但他也不会拆台,相反还会捧着陈永孝,
“哈哈哈,那就借老柏的吉言拉。”陈永孝笑道。
柏友跟着说道:“老板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说的。”
两人心知肚明,却又心有灵犀。
陈永孝摆摆手,跟着说道:
“大概今天晚上,所有设备都会安装调试好,需要的材料都在仓库放着,你们也看到了。”
“那从明天开始,老柏,就得麻烦几位带着工人开始生产了。”
“服装行业你们懂得,天天都有人买衣服,早一天让产品上架,就能多卖出几件衣服。”
“如果第一批产品销售的好,到时候你们的奖金也会更高,工人们的收入也会上涨,大家一起发财。”
老柏旁边有一名女工头,也是这几个工头里唯一的女人,名字叫陈霞,三十出头。
虽然穿着鲤鱼公司工服,也没化妆,但还是能看出她长得不错。
刚才众人说话的时候,老柏等人都不自觉的会多看她几眼。
本来她很沉默的坐在角落里,有些胆怯的看着阿孝。
现在听阿孝说到奖金,踯躅半天,陈霞还是壮着胆子,起身问道:
“老板,奖金不是每季度发一次吗。”
“但我听您的意思,咱们第一批货上市后,就会发一次奖金,对...对吗?”
陈霞确实有些胆小,问完之后都不敢看阿孝,低着头静静等待回答。
陈永孝没有急着回话,目光在这位本家身上流转。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在观察陈霞。
据阿孝了解到的情况,这个陈霞十几岁就出来当纺织女工,那时候她还没有出嫁,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了父母。
后来嫁人了,好日子没过几年,丈夫就染上了赌博,负债累累。
一直到几年前,陈霞终于忍到了极限,与丈夫离了婚,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
偏偏又遇上香江服装行业不景气,她一个女人又要养家,又要负担两个女儿读书的费用,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久而久之,陈霞越发沉默,胆子也越来越小。
对于陈霞,阿孝心中多少有些同情,但同情之余,他觉得这个女人也可以帮到他。
收回思绪,陈永孝点头笑道:
“你没听错,正常情况下是每个季度给大家结算一次奖金。”
“但为了激发大家的热情,第一批产品回款后,会单独结算一次。”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陈霞明显有些激动,连忙表态道:
“谢谢老板,请老板放心,我保证明天带着工人,准时来公司做事。”
看着陈霞这幅模样,不止阿孝有些同情,老柏这几个工头也有些心酸。
借这个时机,陈永孝顺势说道:
“老柏,还有陈姐,你们知道的,咱们公司主要做泳装和内衣,这种服装对工人的手艺有很高的要求。”
“如果衣服质量不过关,对咱们的销量肯定会有影响,到时候也会影响大家的奖金,所以...”
剩下的话陈永孝没说,他知道肯定有人要问。
果然,陈霞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担心的就是影响奖金了,便主动说道:
“老板,您的意思是要试工?”
陈永孝放下茶杯,点头道:“是的。”
试工啊。
阿孝的这个想法,让几位工头都陷入了沉默,就连陈霞都咬着嘴唇,脸上隐隐有些担忧。
眉头皱的最紧的就是老柏,他还瞥了眼陈霞,心道这女人真的多事,都是老工头了,陈永孝话说一半停下来,傻子都知道他要试工。
就你多事,还跑去问,没看大家一直都不提这茬吗。
老柏和几位工头的表情阿孝都看在眼里,对这几人的想法他心中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