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稀少的丛林海岸,一众人狼狈不堪的躺在沙滩之上,海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沙粒沾满了他们的面庞。
半月的追逐已然让他们筋疲力竭,那群像是疯狗一般咬着不放的海军,以及自四处闻声而来的海贼猎人甚至于海贼们,终于还是被他们甩掉了。
“还活着吗,丢斯!”马库尔依靠在一块海边的礁石上,少量的血液从他那空荡荡的左腿流淌而出,原本略显黝黑的面庞,已经苍白如纸,气息也微弱得厉害。
“咳咳……”大量的海水从丢斯的口中吐出,鼻腔难受得厉害,他艰难的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眼神依旧有些飘忽。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没救了,船医先生!”看见对方还活着,马库尔不由得笑了,说话都比之前有力了不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丢斯原本恍惚的神情,慢慢恢复,他踉跄着起身,摇晃的身体险些再次摔倒,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到了马库尔的面前,看着这个已经失血太多的伙伴,瞳孔一阵收缩。
慌乱的上前为马库尔检查身体,片刻后却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瞳孔震颤。
“怎么……没救了吗?我猜也是的,毕竟我感觉……”马库尔虚弱的声音在丢斯的耳边响起,让丢斯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不,还有救的,相信我还有救的,我只是没站稳而已!”丢斯慌张的爬起身,神色中多了几分疯狂,他拼了命的从衣服上扯下一条破布,开始为马库尔止血的同时,四下张望着,企图找到自己的医疗箱。
可惜,这一切注定都是徒劳,他的船只已经毁了,不少的同伴葬送大海,艾斯为他们争取的时间并没有真正为他们带来安全。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只是它……比我想象中要来得……”
“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好吗,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丢斯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他的眼白通红,血丝密布,像是狰狞的恶鬼。
“听我说…丢斯,其实我挺骄傲的……我的船长……船长是罗杰的儿子,哈哈哈……咳咳…哈……咳咳……”
马库尔死了,大笑着死了,丢斯呆滞的看着逐渐冰冷的同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慌张的转头四下张望,连滚带爬的来到一个个倒在岸边的伙伴身旁,心里不停地念着,“还有救,还有救,一定都还有救的!”
日暮时分,火烧云占据了天边,夜色开始向着丛林倾斜,大火在海岸边巨大的礁石旁燃烧,丢斯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一同看着那升腾的火焰,泪水止不住的从面庞上滑落。
有人目光呆滞,有人撕心裂肺,也有人眼底充斥着恐惧。
丢斯呆呆的坐在那,往日里一同把酒言欢的伙伴们死的死、散的散,船长……对了船长!
想起艾斯,丢斯慌乱的在身上摸索,不一会儿从腰间摸出一沓皱皱巴巴湿湿嗒嗒的报纸,上面的墨迹有的都已经晕开了,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一排醒目的大字和少年的画像,却依旧清晰。
“我们得去救他,我们的船长还需要我们!”丢斯拿着报纸,大喊着。
“救?拿什么救,拿命吗?”闻言,有人如同触电般,身子一颤,怒吼出声,“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是马林佛多、是海军总部,像黄猿那种怪物,那里足足有三个甚至更多!”
“是啊,我们去了又能怎么办,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太弱了啊!”
“你们这群胆小鬼,这样就把你们吓到了?连自己船长都放弃了,该死一群混蛋!”
“要死你去死好了,我才不和你们一起去疯呢,那种地方去了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
同伴们的反应大多出乎了丢斯的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他看着争吵得愈发激烈的几人,一时间忍不住沉默,直到几人即将大大出手时,方才出言呵道,“够了!不要再吵了,这种事自己选择就好了!”
夜幕来临星河悬天,丢斯独自坐在海边,看着漫天星辰,怔怔出神,他知道去了他也许什么也做不到,他知道去了将面对什么,但他心中依旧做出了选择,毕竟笨蛋船长,保护过他太多次了。
……
中央广场人头攒动,一座高大的圆柱形建筑屹立在宽阔的广场中央,其整体是由巨大的岩石建造而成的,漫长的岁月在其表面留下了古老的气息。
常人无法辨识的文字,大多已经风化,唯有通道内有些一少部分保存了下来。
莉莉站立在人流中,人们毫无察觉的从她的身旁走过,她仰头看着那些古老的文字。
散乱的字迹与浮雕早已斑驳不堪,如同其上记载的过去,被世人所遗忘。
穿过拱门般的通道,外面豁然开朗,圆形的石阶呈阶梯状环绕,人们齐齐落座,中央圆形平台一众衣着统一制服手握长枪的山匪押解着一个半跪在地,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花白的魁梧壮汉。
中年男人昂着头,死死的盯着那道站立在自己身前,衣着简单却异常干净的青年,眼底满是不甘与不可置信。
“你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维兰泽别忘了是谁捡到了你,是谁养活了你?是我啊!”中年男子怒吼着,他依旧有些难以相信维兰泽方才宣布的审判结果。
“你坏了规矩,父亲!”维兰泽的声音依旧冷漠,眼底似乎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痛苦与迟疑,仿若即将被处决的不是曾经那个拯救了他并养育了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犯人。
“为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你要杀我?你疯了,维兰泽!”罗德曼挣扎着想要站起,但锁链束缚了他的四肢,让他险些栽倒在地,“该死的小畜生,当初我就应该看着你饿死街头,当初我就不该教会你这一身本事,当初我就不应该遇见你!”
他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仿若想要生吃了维兰泽的血肉。
维兰泽却仿若没有听到这一切一般,目光平静而冰冷的看着他,“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自己真正犯了什么罪吗,我的父亲大人?
你伤害了我们的雇主,你欺辱了一个每年按时缴纳保护费的城市居民,你坏了这座城的规矩,你背叛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变了父亲!
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这些年我杀了的旧友长辈也有些太多了,但是你们为什么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那丑陋而可怕的欲望呢?
我记得很早以前我就说过的吧,没有人可以坏了这座城的规矩,即使是我也不行,如果你们想要改变这一切,要么拿出足够让我信服的理由,要么拳头比我更大,来放开他,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改了这规矩的能力。”
维兰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养父也会走到他的对面,成为了规矩的破坏者。
“我错了,维兰泽,放我一马好不好,我可是你的父亲啊!”身上的束缚被解除,罗德曼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相反他显得无比畏惧,甚至在地上磕起了头,连额头都破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站起来,别让我看见你现在这幅样子,真的!”伴随着哐当一声响,罗德曼常用的长刀落在了他的面前,维兰泽眼神阴鸷的看着他俯首的模样,愤怒的火焰终于还是喷发了。
金色的光华在他的身旁一闪而逝,一本封面上拓印着金色四叶草的书籍凭空出现,他手持长剑站立,目光冰冷的俯视着罗德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然而,一切注定让他失望了,纸醉金迷的岁月抹去了男人最后的血性,曾经最是看不起贵族的男人,成为了他最厌恶的人,面对他时罗德曼甚至连握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别杀我,维兰泽!求你了,原谅我这一次,我求你了我只是喝醉了,我只是没忍住,真的,我不是故意……”
金色的光辉遮挡了他的视线,维兰泽的长剑划破了空气,滚烫的血液在空中划过,好大一颗头颅落地,代表着这场审判的终结。
代表这个城池至高的青年沉默着离去,孤独的背影被烈日拉长,沾染着至亲鲜血的利刃在轻轻颤鸣,点点鲜红从其上滑落大地,混杂着尘土变得浑浊。
夜里,维兰泽高坐在冰冷的石椅之上,他看着那穹顶之上,篆刻的笔画与文字,一夜未眠,白发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