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阴冷狭厌的屋内,俞彦侨裹着厚厚的棉被,呼出的气息化作白色冷气。
沉睡中的人,此刻眉目狰狞,额头冒着些许冷汗,霎时,他犹如落水的人,“砰”的整个人坐立起来。
咔嚓~
身后的墙上贴着何赛飞的电影画报,俞彦侨背靠着,拿起枕头边上烟卷,点着深吸一口吐出。
微阖的眼帘怔怔盯着窗外,包裹在在木窗上的塑料膜,被屋外的风刮的“唰唰”作响。
转眼,俞彦侨来到这个曾经记忆岁月里流逝过的世界,已有半年有余。
有时候,他会想:
为什么会把已知天命的自己送到这个地方,他的生命旅途显得那么平庸且稀松平常。
我受尽了多少苦痛,才熬过了我的前半生,就那么随意的把我从坟墓里捞出来,再一次的接受岁月的鞭挞!
也有可能的原因是,生前的自己跳进水库从巴士里挽救了十几条命后,而自己则力竭而亡。
在某个角落,一个未知的“神”对我的此等善举报以酬谢。
愿各良善之人,终得平安岁月。
俞彦侨在内心“祷告”片刻,掀开棉被趁着被窝余温,赶紧套上棉衣外套生火下面。
“呦,侨子,今个起的够晚的啊!是不是在被窝里偷偷看黄易的书啊?”
每间出租屋约莫十来个平方,做饭都是把炉灶放在各家门口。
“黄易的书有啥好看的,要看就看片子教学,我给你说啊……”
俞彦侨往清汤水里下了把挂面,正欲说下去,却见斗哥媳妇菊红掀开帘子,
“嘿,叫你出去买瓶醋,咋个又在那碎嘴呢,冬至还吃不吃饺子了,赶快去,麻溜滴!”
伸着头,一双“豹子眼”撇在自个男人身上,后者身上像是抖冰碴儿似的,连忙拢着手往外跑。
“侨儿,要我说,姐姐劝你赶紧找个对象,天天的看那些,忒伤身体!”
“谢谢姐姐的关心,我一个人活的自在,瞧我那老哥哥,原先一百五,现在就剩个杆了,忒累!”
听到这话,“西门林冲官人”菊红那是个油锅土里滚打的女人,扬着老粗的声调,啐道:
“我俩是夫妻共鸣琴*瑟,你那是石槽磨针,忒不快活!”
说完,斗哥媳妇菊红扬了扬白嫩双下巴,宛如战胜者回了屋子。
“嘿,这娘们,性子烈滴很,斗不过喔!”
俞彦侨嘟囔着,遂从屋内掏出两个鸡蛋打进锅里,又末儿切点葱花。
清汤鸡蛋挂面,齐活!
……
俞彦侨跟大多数一个人在外地的务工人员一样,谁也不会特地记得自己的生日或者节日。
最多过春节会多要两个肉菜,买几瓶啤酒,将自己灌醉让自己忘掉这个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
胡同口小卖部
“葛老师,过节好,呦,今个在外啊,那够辛苦的,那行,您先忙,回见了您!”
“冯老师,今个过节,晚辈给你问声好,中午吃饺子呗,
哎呦,这是家庭合欢的日子,我一个外人过去,像怎么回事啊!
得咧,您那天得闲,我请您下馆子去,回见了您!”
“张哥,过节好啊,你那片子被禁了啊,嘿,这帮孙子忒不是东西了,别气着了……”
“晓帅哥,忙啥呢,这不是过冬至,给您打个电话问个好嘛!”
“建军哥,过节好,我正在努力,上次得一朋友指点,我想着去电影学院进修班学习学习,得咧,不打扰您了!”
平时不上香,有事哪能见真佛,不管心意真的假的,有那么个人嘘寒问暖一下,心里还是比较暖的。
俞彦侨在小卖部大妈的嫌弃的目光中,撇了撇身子斜靠在窗台前,又接连摁下一串数字。
笃笃~
“喂,哪位?”
“你说是哪位,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的祖国好男儿?”
“是你啊,侨子,赵保刚导演那,我试镜通过了,我正准备打电话找你呢!”
咔嚓~俞彦侨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着,天气冷的让人打颤,蜷缩着身子像是条毛毛虫搁哪扭来扭去。
“呵,我刚打电话,你就说正准备给我打,难不成我们心意相通啊,这样的话,那我们赶紧去领证,不然民政局下班了!”
“喂,侨子,你别胡说八道啊,姐们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岂能容你胡扯扒瞎的,
你再说些浑话,我拔了你那口烂牙,哼~”
“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才过多久,好端端的一个北疆豪爽妹妹,变成京油子了。”
呸~俞彦侨将烟蒂扔在脚下踩熄灭,左手揣着兜,又听话筒那头传一声娇喝:
“就允许你不着调,不让我多说了,呸~”
“行了行了,别跟我在这白霍(瞎扯)了,赶紧的到北直门,
今个冬至,我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求学,我包饺子,让你感受一下来自老京城的热情。”
“嘿,你不是川省的嘛,咋个又成老京城了?换娘胎了!”
“呵,我这叫此心安处是吾乡,土老帽!”
“阿囔死给(去死吧)”
“啥玩意!”
……
冬至,数九。
民间流传着歌谣: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北直门菜市场人气比往日显得浓烈,气温骤降零下,也阻挡不了老少爷们对阖家欢乐日子的期待。
每个人裹着厚厚棉衣,围着暖和的毛线围巾,手里提着刚刚新鲜牛羊肉,又或者买几挂落鞭炮。
“大娘,割两斤肋扇。”
羊肉摊前,俞彦侨要两斤肋扇,没有筋头,做肉馅比较合适。
“爷们,要点啥?”
“大爷,称点洋葱,再来几个洋芋。”
王岚北疆人,吃洋葱长大的,洋葱在那又叫皮牙子。
“你看啥呢,磨磨蹭蹭的,别走丢了!”
越临近晌午,不大的菜市场开始变得拥挤,一眼望去,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狭窄的过道磨肩擦踵。
又见这姑娘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这摸摸那看看,俞彦侨提着一大包东西艰难的挤过人流。
索性,一把牵过王岚的柔荑,拖着他朝外走去。
突兀的被一只凉凉修长的手掌给握住,人群中的王岚吓了一跳。
径直看去,见是那货,遂撇了撇嘴角,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听到那人,道:
“你手挺暖和的嘛,跟个暖水袋样。”
王岚翻着眼白,使劲刮了俞彦侨一眼,还想要挣脱,却被那个手掌抓的更紧。
“嘛呢!嘛呢,那个不开眼的烂手,摸人家屁股,蔫儿坏的很,这么喜欢摸,回家摸你*妈去,姥姥的!”
拥挤的人群中,一声高昂的雌声夹杂着冲天怒火,俞彦侨冲着身旁女孩挤眉弄眼着,道:
“看吧,我这可不是占你瓜娃的便宜,我这是保护你,别给哪个二流子摸了去!”
听到这话,王岚凤目立竖,抿着唇不吭声,却见她往前一步,改牵为挽,半个身靠在他身上。
“嘿,过分了啊,这让认识的人看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别隔着抖机灵儿,赶紧的,回去包饺子。”
……
北方地区民间流传着:
冬至不端着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吃吧,还磨蹭啥呢!”
王岚双腿盘坐在床上,这是屋内唯一可以坐的,伸手接过俞彦侨递过来的白瓷碗。
眼帘一挑,“嫌弃”道:
“呦,这爷们在学习陋室铭呢,瞧瞧着,啧啧,四面墙加个房盖,搞卧薪藏胆是不?”
“我还潜龙在渊呢,显得你会的成语多是不!赶紧吃,羊肉馅的凉了不好吃。”
俞彦侨可不惯着这姑娘,回怼句后靠坐在床的另一头,呼啦呼啦的吃着烫嘴的饺子。
“嘿,我还琢磨着今个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喜从这来,吃着呢,侨子?”
“你这不是车轱辘话话嘛,眼呢,去拿碗盛去啊,羊肉馅的。”
“哎呦,甭客气!”
话虽如此,斗哥可不含糊,转身跑回屋子拿着黄瓷碗,蹲在门口在铁锅里捞了几勺子,进屋后,又道:
“我这兄弟,手艺那没话说,得劲。”
在外人面前,王岚就变得跟绵羊似的,温温柔柔的。
“姑娘,托声大的说,哥哥真的佩服你眼光,我这兄弟,虽然住的……咳咳~”
人多吃饭香,几筷子下去,吃的干干净净,饭后,几人没事闲聊,斗哥又开始在那贫嘴了。
“但人实在啊,饭做的香,个挺,长的也是人模狗样的……”
“噗嗤~”
王岚听这话,莞尔一笑,撇了眼身旁那人。
“喂喂,不会说话,就别隔那拽文,好好说。”
“你瞧我这嘴,啧啧,反正我这兄弟好,个顶个的好,上次我那小姨子过来,看见我这兄弟,你猜怎么着?”
王岚卧在被窝里,睁着双清灵的眸子,嘴角微扬,嚅嗫着:
“怎么了?”
“嘿,顿时好似见着那画报里人,眼映桃花,此生非他不嫁啊!”
斗哥跟那天桥底下说相声的人似的,那口绽莲花逗着闷,把俞彦侨夸成天上的花,就为还一顿羊肉馅饺子的情。
胡同口
“你这邻居够逗的,还天上的月亮,不嫌臊的慌!”
俞彦侨呵呵一声,耸耸肩后接话道:
“我这哥哥,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那张嘴,可惜了,早早入了雷峰塔,被那法海无情镇压。”
“你说相声呢!走了,拜拜。”
“拜。”
俞彦侨双手插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