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巽很是怪异。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小子的反应都不大对劲!
前一日,这小子可是刚说了不想去四川送死,要去其他地方,跟着,一日过后,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魏藻德便突然举荐他。
这两件事表面上看呢,似乎怎样都牵扯不到一起去。
自家儿子,区区一个秀才而已,怎么可能认识那魏藻德呢?
可偏偏,这事是不争的事实!
他琢磨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跟着简单聊了片刻后,老倌刘理顺离开了。
小院安静下来。
赵旭一脸的兴奋:“爹,真的吗?你马上就成五品大员了?那俸禄什么的岂不是涨了许多,一年下来将近百两了吧?”
赵巽直皱眉:“你就只会关心那黄白之物?粗鄙,先前吾一年几十两,也没让你饿着,有那心思,多读读书吧,少想没用的!”
赵旭耸肩,莞尔。
他想了想,自家老爹这边除了挣银子多了些,似乎也没什么其他事值得他关心了。
至于什么户部郎中尔耳的,五品官,在京城不说多如牛毛也差不离,有什么好关注的?
自然,莫管怎样,能留在京城,暂时来看就是好的。
伪国丈田弘遇所答应的事情,做到了。
那么他这边……难啊!
“父亲,您为何要弹劾那国丈田弘遇啊?”他试着问。
“田弘遇?弹劾他怎地了?这朝廷上凡是有问题的人,吾皆可弹劾,便是没问题,也可以闻风启奏!”
赵巽很是直接,顿了顿,又有些怪异:“怎地?那田弘遇又找你麻烦了?这狗东西,等着!”
言语间,怒气已然浮现。
赵旭暗自无奈,忙是摆手:“没,我这边不是还欠人家钱嘛。”
“是了,那狗东西还下套坑了你五百两,等着!”
赵巽咬牙切齿,见赵旭眼珠子直转,鬼鬼祟祟的,又有些厌烦:“别在这里碍眼,滚去读书。”
赵旭有心想说弹劾那周奎的问题,可看了看,见自家老爹好像正在气头上,便也不好多说,灰溜溜离开了。
又一日。
赵旭这边刚出门,便被两个小厮“请”到一边,转而来到田府厅堂。
“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田弘遇懒洋洋倒着:“你父亲,非但不必去四川道了,还可以留在京城,还升了官,你怎么说?”
赵旭一阵为难。
能怎么说?
不好说啊!
自家老爹他是清楚的,几乎油盐不进,这也是他没敢轻易提及弹劾国丈周奎的问题所在。
说了未必有用,还可能惹得自己老爹不悦。
可关键是人家田弘遇说到做到,到了他这边……卡磕了!
“那个,伯父,我正在想办法跟我爹沟通这个事,您呢,稍微宽限两日。”他胡乱解释。
“啊。”
田弘遇应了一声:“这事不急,我听我府上的管事说,你似乎跟他有些过节?”
声音落下,门口处便走进一人,身高不足五尺,是个矮胖子。
“老爷,就是这小子,他坑蒙拐骗欠了小的五百两银子,欠条都打许久了,仍旧是分文没还!”那管事开口。
“这……”
赵旭微微侧目。
几个意思啊?
拿那五百两说事?刻意为难人?
“赵小子,这事呢,我这个当伯父的就要说你了,做人要言而有信啊,你欠下五百两银子,至今为止分文不还是几个道理?”田弘遇一副说教的口吻。
“伯父啊,我……我……”
赵旭结结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说什么?
啊,你田弘遇刻意下套,骗了我五百两银子的外债?
没用的!
可这个债又摆在眼前,他亲自画押了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否认不得,人家又催逼,有什么办法呢?
田弘遇看了看,笑了:“小赵这个人呢,我是理解的,他家里没多少银两,赵大人又清廉刚正,从不贪墨,当下哪里来的五百两?这样,我作主,这五百两银子,便多宽限一些时日吧,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说。”
那管家自是不敢多说,应了一嘴便退下了。
赵旭则是站在中间处,左右尴尬,只得敷衍道:“田伯父,我会让我父亲尽快写奏疏弹劾周国丈的。”
田弘遇摆手;“赵大人呢,我是了解的,这事不急,来,大侄子,先吃点东西,伯父我已经让人准备酒菜了,等会咱俩喝点。”
赵旭便更加不自在了。
他大抵能感觉到,这老货是在故意拉拢他。
恩威并济,又不催债、又不催弹劾周奎的奏疏。
能有什么目的呢?
很快,酒宴开始。
有美酒,宫廷用酒秋露白,有美人,秦淮八大美人之一陈圆圆。
可面对丰盛的酒菜和美人,赵旭是半点心思提不起来。
“年纪轻轻,竟是不好此道?”
田弘遇突然问,很快又释然:“是了,你还没成婚呢,哈哈,说来你爹也真是的,把你终身大事耽搁着。”
赵旭自是不好接话,只得尴尬一笑。
酒宴继续。
田弘遇倒是舒坦的很,浑然将赵旭这小子忘记了似的,只顾着欣赏陈圆圆黄鹂般的歌喉。
就在这“主宾尽欢”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叫骂之声。
“田弘遇,田老狗,滚出来!”
“田弘遇,你算什么东西,连孩子也欺负?你还是人吗?啊?滚出来!”
“老子今天就站在这里,你不出来,老子就一直骂!”
“没种的老狗,滚出来!”
骂声阵阵,且相当难听,只是一刹那,便令得整个府邸安静下来。
陈圆圆歌声止住,四周诸多下人、小厮等皆身躯颤颤,头也不敢抬。
厅堂间,田弘遇本乐呵呵的面目瞬间沉了下去,眉头紧锁,十分阴沉。
至于赵旭……他更尴尬了,喉咙涌动,一时间很懵逼。
无他,只因外面那叫骂之人赫然是他的老爹赵巽。
这……什么个情况?
自家老爹,而今的御史,文人,读了四十多年的圣贤书,竟骂出这等粗鄙之语?
且骂的还是当朝伪国丈田弘遇?
不是吧?
不会吧?
疯了吧?
连这等勋贵,你也骂?
“田伯父,我,我……”
他结结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因为自家老爹先前弹劾田弘遇的缘故,这梁子便结下了。
他这边呢,好不容易放下所谓的仇恨,好声好气的商量,才勉强算作和解。
然后自家老爹就跑来骂街了。
光天化日,堂堂文官御史,堵着人家国丈的大门骂!
这是再度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你怎地?跟你没关啊!”
不知何时,田弘遇面色已然收敛,很平淡,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人人都说御史赵巽刚正不阿,于是什么都不怕,更不惧勋贵,现在看来,这话是真的啊!”
田弘遇起身,大笑着迎了出去:“你坐着,我去拜一拜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