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余万流民即将赶至京城的问题,故礼部侍郎钱谦益被重启,升迁户部尚书。
又因钱谦益是而今天下文坛领袖,人还未到京城,却有消息传出,一场盛大的文人酒会,即将拉开序幕。
偌大京城为之轰动,无数学子纷纷自四方纷至沓来,交朋会友,场景兴盛,使得整个带着几分灰暗的京城都为之增添几分色彩。
眼见如此盛况的赵旭咂舌不已。
好家伙,很不简单啊,果然无愧于文坛盟主之称,号召力太大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等到那钱谦益赶至京城,聚拢的学子岂不是更多?
“爹,您觉得,这事靠谱吗?”
是夜,父子二人对坐,赵旭有些好奇:“以那钱谦益的影响力,能赈济十余万流民吗?”
赵巽微微皱眉。
事实上,对于复起钱谦益一事,他本是不大看好的。
按地位来说,钱谦益其人在读书人中确实重量非凡,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是靠着影响力便可以赈济流民了吗?
他不以为然。
说不好听些,而今朝堂、衮衮诸公加在一起,分量还不如钱谦益一人重?
答案,显而易见。
“一定要说来,这……可能是一出戏,演给无数读书人看的戏。”
“面对十余万流民,朝廷束手无策,唯一的法子便是将钱谦益拉出来,以其影响力,尽可能的募集银两。”
“所不然你以为消息会传的这么快?此时此刻,那钱谦益估摸着刚从江南出发,消息能这么快传回京城?”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提前散布消息,吸引众多读书人。”
“至于这背后之人是谁……”
赵巽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因为这背后未必只是一个人,极可能是许多人掺和进来、关系整个朝堂的局。
“那您觉得,如果钱谦益成了户部尚书,您会受到影响吗?”赵旭问。
“不知道啊。”赵巽叹息,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多做纠缠。
“啊……”
赵旭莞尔一笑。
钱谦益其人有些意思,备受纷争,如后世赫赫有名的“头皮痒”
、“水太凉”说的都是这老倌,在投降与反叛后金的路上,疯狂横跳。
若说他不忠吧,在京城被攻破之际,众多文武先后殉国,这老倌干脆投了,按照人家的说法,是保存有用之身,寻找机会,光复大明。
到后来,也确实差不多。
于是乎,这老货就成了不忠大明、不忠大清、不忠南明的“三臣贼子”,名声臭的狗闻了都要绕着走。
而在赵旭眼中,这老倌品性、能力如何,他不大在意,他主要在意两方面。
其一,这老倌的属性,所谓天下文人盟主,指的可是东林党啊。
明末文官互相倾轧、争斗,几乎达到了人类历史的巅峰,这老倌成了户部尚书,于自家老爹,要么考虑拉拢,要么考虑打压。
这是与他老爹有直接牵连的,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除此外,便直接关乎他自己了。
“爹,这两日,朝廷中关于我成为那东宫伴读,似乎没闹起来?”他试着问。
大明唯一的伴读啊,这可是触及了无数读书人根本利益的大事。
然,没什么动静?
“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根据一些消息来看,内阁和六部九卿对此都缄默,两日间仅有两三份弹劾此事的奏疏,却都被陛下给留中了,然后便无人再提。”
赵巽深深叹息。
他原以为东宫伴读事情一出,定会闹的满朝风雨,却不想百官好像故作没看见似的。
“但,没动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是暴风雨前的安静,说不得许多人都隐忍着,只等机会到来,一起上书弹劾。”
赵巽严肃吩咐:“近段时间,你小心着点,最好深居简出,除了入宫陪伴太子读书,最好哪里都别去,少冒头。”
赵旭会意。
他也是这么考虑的,而今这局势,不大明朗啊!
如东宫伴读事情,一旦爆发开来,歪脖子皇帝未必顶得住,到那个时候,他身为制糖作坊幕后人的赵公子,将彻底暴露,闹的人尽皆知。
闹大的结果如何,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简而言之,他已然处于漩涡之中,若什么都不做,当危险降临,悔之晚矣。
那,做点什么呢?
又一日,赵旭在伴读之后,出来内城,来到外城的一间小院。
不必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小院中正热气腾腾,热水刚煮好,伪国丈田弘遇正在不紧不慢的泡茶。
“来了?过来坐。”
田弘遇头也不抬,洗茶、泡茶,动作如流水。
待得泡好茶后,他给赵旭倒了一杯,轻轻嗅了嗅,小喝了一口,旋即感慨道:“我大概知道了你爹为什么要住在外城了,很舒适啊,没有内城豪门府邸的条条框框,如闲野村夫一般,怡然自得,同时也与真正的百姓贴近,这才是真生活。”
赵旭:“……”
我怀疑你在鄙视我爹穷,且证据充分。
无论是他爹的赵家小院,还是他先前租住的两个小院,皆在外城,价格相对于内城便宜太多。
然后,不知怎地,田弘遇这老狗也在外城这边买了个院子,距离赵家小院仅有不足三十丈距离。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爹的,为官清廉,为士林无数人敬仰。”
“为官者,当如此啊。”
“不像我,本来只是一个游击将军,只因闺女成了陛下宠爱的贵妃,便得到无尽荣耀富贵。”
“世人皆道富贵好,可谁人又知道我的苦衷呢?”
言语间,田弘遇不住的摇头感慨。
赵旭平静的喝茶。
嗯,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叉。
太能装!
因为太有钱,所以特别的烦恼。
听听吧,这是人话?
最主要的是,你要装,倒是跟其他大家大族装去啊,跟我一个穷光蛋说个屁?
“你以为我在炫耀?都是实话罢了!”
田弘遇自嘲似的哼笑:“老话说的好,德不配位,必受其累,我田家骤然富贵,看似好事,实际这个富是无根之富,如那参天大树,没有根基,一股风吹来,就倒下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多少人比我们这些外戚更清楚了,比如那寿宁侯张鹤龄,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