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在过往担任汉中都督的时候,是以爱护士卒作为带兵的主要方式,但是这不代表魏延的带兵方式只有这种。
性格粗猛的魏延以往在面对犯军纪之士卒时,亦是毫不留情之人。
在过往许多血淋淋的事例的震慑下,魏延在汉中大军中的威严是不低的。
所以当他出现在校场的外围后,立即引发校场中的汉军产生一阵阵骚乱。
而相比于大多数普通士卒的惊喜,那些蛊惑人心的将校在看到魏延后,脸上流露的则是畏惧之色了。
特别是当魏延怒吼而出的那句话借由许多汉军之口传到高台上时,他们心中的惧怕就愈发深重。
作为在数万汉军中有着深重威望的汉中前都督魏延,在场的人谁敢公然宣称他为小人?
可是其他大部分将校在看到魏延到来后,他们心中的喜意一点都不比普通士卒低。
他们的主心骨来了。
魏延在以一句怒吼震慑住高台上的那些将校后,他见此刻校场中的汉军已然十分之多。
所以他立即在马上对周围的汉军论说成败,晓以利害。
魏延的情商不高,但他的智商是不低的。
特别是在遇上军国大事时,他的脑袋就开动的更加快。
魏延所论说的成败,晓以的利害正是那些将校所鼓动的,率众闹事逼迫糜旸之举。
在魏延的阐述中,他将这个行为形容为大逆不道且一定会失败的行为。
若是其他的大将对在场的汉军阐述这些事实,在场的汉军不一定轻信,但魏延的判断很多汉军还是相信的。
在场的汉军心中对糜旸本来就有着很深的敬畏的,只是刚刚他们内心中对糜旸的敬畏,因为各种原因被暂时掩盖住。
现在在魏延有理有据的阐述下,聚集在魏延周围的许多汉军,开始醒悟过来他们刚才想做的是何等蠢事。
当许多汉军反应过来后,他们心中对糜旸的敬畏重新迸发开来,从而让他们的内心产生一阵阵后怕的情绪。
而在将成败与利害都阐述清楚后,魏延又立即对着周围的汉军解释糜旸的本意。
在解释的言语中,魏延特地指出一点,那便是糜旸要裁汰的是老弱,并且那些被裁汰的老弱糜旸也不会不管。
糜旸会对被裁汰的士卒进行授田。
当魏延将这个消息散布出来后,周围汉军内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顷刻间消失不见。
方才他们之所以会受人蛊惑聚集在校场,不就是担心自己来日的生活无所依赖吗?
而对绝大部分都是农家出身的汉军来说,还有什么比田地更让他们感到心安的呢?
特别是当魏延的身后出现专属于糜旸的仪仗后,在场的汉军都明白魏延现在是代替糜旸在安抚他们,所以魏延说的话是不可能作假的。
于是很快的在魏延周围的汉军心中,浮现出后怕与心安两种矛盾却又协调的心理。
而这种心理,随着众多汉军的交口相传,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
随着这种心理在所有汉军的心中扎根,他们的躁动渐渐消失不见。
内心中的躁动消失后,不知哪位在场的将校高声喊了一句:“生死都愿跟随州牧,决无二心!”
等这句表忠心的话语传开后,很快就有汉军跟着喊出这句话。
不久之后,校场中聚集的近万汉军都此起彼伏、慷慨激昂的喊着这句话。
近万声响彻天地的高喊让魏延、丁奉等人意识到军心已经安定下来,亦让高台上的那些蛊惑人心的将校吓得纷纷跌倒在地。
他们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若魏延没有出现在军营中,以他们刚才的做法,的确是很有可能挑起一场兵变,从而让糜旸法不责众逃过责难。
但现在他们一直在努力营造的兵变却被魏延所消弭,没有众多的士卒作为挡箭牌,那他们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呢?
人为财死是不错,但当真的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时,又有几個人能保持镇定呢?
而更让高台上的那些将校吓得屁滚尿流的是,他们发现魏延此刻已然将一双饱含怒意的目光再次向他们投来。
魏延不知道高台上的那些将校为何会如此做,但当他们这么做之后,无疑触犯了魏延内心的逆鳞。
由于内心中的愤怒,魏延一方面下令校场中的将校各自召集检束部属。
另一方面他则是率领着身后的上千汉军,快速朝着高台前进。
在稳定军心之后,在场的近万汉军的指挥体系开始渐渐恢复。
所以在魏延率领着身后千余汉军朝着高台行进时,本来将高台聚拢一圈又一圈的近万汉军,纷纷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甚至由于魏延脸上散发着谁都能感受到的杀意,离得高台近的那部分汉军在所属将校的指挥下,很果断地朝后撤退十数步。
这部分汉军的这个举动,让高台在校场中顷刻间处在被孤立的境地中。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孤立,至少还有数百人被遗留在高台下方的周围。
这数百士卒正是高台上那些将校的亲兵。
只是虽然还有数百士卒守在高台之下,但是看着一脸杀意的魏延领着千余士卒在不断逼近。
与主将一同被孤立的这数百士卒早就吓得面如土灰,甚至连手中的兵器也有些握不住。
因为在被孤立的境地下,表面上看魏延身后只跟着千余士卒,但现场的近万汉军都随时有可能成为魏延的援军。
在近万汉军的让路下,魏延领着千余汉军很快就到达高台附近。
而这时高台上吓破胆的数位将校才反应过来要逃跑。
尽管这时他们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但他们本能地不想坐以待毙。
只是等那数位将校刚刚有所行动时,一直在关注高台上的魏延马上就发现了这一幕。
魏延见竟然还有几位将校想逃跑,他心中的怒意更甚。
坐在马上的魏延快速的取下背上的长弓,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
几乎没有过多的耽误,魏延就将他手中的箭矢射出。
带着魏延怒意的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高台上而去。
然后在在场的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延的箭矢就疾驰着穿透一位刚刚起身的逆将的身体。
利箭在穿透那位逆将身体的时候,带起了一阵腾空的血花。
当这抹血花在空中消散之后,那位逆将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的朝着台面倒下。
沉重的尸体落在台面上,立刻就引起了一声巨响。
而这声巨响及从那位逆将身下不断流淌出的鲜血,极大程度上震慑住高台上的数十位将校。
包括高台下的那数百逆卒。
他们一时间都吓得都不敢再有所动作。
居下射高本就费力。
而魏延射出的箭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洞穿那名逆将的身体,魏延的力气该是有多大?
魏延用自己的勇武让本就心怀畏惧的数百逆党,心态都慢慢朝着炸裂的方向发展。
心态既已经炸裂,那自然是再也鼓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
在那数百逆卒失去抵抗心思的情况下,魏延顺利地让身后的千余汉军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并且魏延还让丁奉领着一部分士卒,上高台捉拿那数十位逆将。
等丁奉领兵顺利地将那数十逆将擒拿之后,正式宣告着今日汉军大营中的动乱被彻底平定。
只是魏延心中的怒气却一点未曾消散。
愤怒之下,魏延性格中暴虐的一面彻底展现出来。
当丁奉将那数十位逆将一一押到他身前后,魏延当即跳下马来,拔出腰间的长剑就要挥砍那数十位逆将泄气。
可就在魏延的佩剑即将触及到一位逆将的头上时,魏延的剑刃却被丁奉抽出的长剑所阻挡。
见丁奉胆敢阻止他杀人泄愤,魏延立马就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丁奉。
只是面对魏延愤怒目光的注视,丁奉却寸步不让。
迎着魏延愤怒的目光,丁奉一字一顿地说道:“镇北将军,你逾矩了。”
听到丁奉说出这八个字,魏延愤怒的目光顿时一滞。
丁奉说的是没错的。
虽然这数十位逆将已然犯了死罪,但在梁州中有权力斩杀这数十位逆将的,唯有糜旸。
甚至这数十位逆将的罪行,也需要经过糜旸的确认。
刚才魏延射杀一位要逃跑的逆将,可以说是一种临机应变的行为。
但现在这数十位逆将已然受缚,在这种情况下魏延是没有资格随意斩杀他们的。
至于糜旸暂时赐予魏延的仪仗,只是让他安抚震慑军心之用,不代表他将自己的执法权都交给了魏延。
魏延看着眼前坚定维护糜旸权威的丁奉,他还见到在丁奉的言语下,张嶷等人也默默站到了丁奉的一边,他便知道自己无法如愿了。
所以魏延只能愤恨的收回手中长剑。
只是性格粗猛的魏延忍不下这口气,他在收回长剑后,为抒发心中的愤怒,他恨恨地对丁奉说道:“今日若无我,南郑必乱矣!”
在说出这句似是牢骚,似是耀功的话语后,魏延便气愤的离开当场。
这场中发现的一切,校场中的近万汉军大多离得远所以大多了解的并不清楚。
但丁奉等人可是近距离看到,魏延的行为与听到魏延的话语的。
在魏延转身离开后,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皱眉之色。
真是越相处,越无法忍受魏延的性格。
今日能顺利弥平大营的动乱,魏延在其中是居功至伟,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但立下功劳就可以如此做,如此说吗?
况且魏延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又是不是一种威胁呢?
可以弥平动乱的人,自然亦有能力掀起动乱。
只是丁奉等人不知道的是,魏延之所以会如此愤怒,除去身为掌兵者的他本来就对兵乱行为极为反感之外。
还因为场中被绑缚的数十位将校中,当初有很多还是他提拔起来的。
他们今日的所为,对魏延来说,等于是一种对他的羞辱。
不过丁奉等人虽然不知道这点,但他们却知道,他们有义务要将方才魏延的言行告知给糜旸。
这是他们身为人臣的本分。
同时他们还要尽快将这些作乱者押回南郑,听候糜旸的处置。
...
数个时辰后,在州牧府中的糜旸得知了汉军大营发生的那场动乱。
当得知这件事后,糜旸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脸上便是浮现起勃然怒色。
数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法邈与吕乂整理出作乱者的名单,并且审理出发生这场动乱的起因。
糜旸用带着怒意的目光看着手中长长的名单,他气的将手中的竹简用力地扔在地上。
糜旸盛怒的举动,让在场的法邈与吕乂吓得不禁俯身,不敢直视糜旸。
同时他们的脸上也带着一些后怕之色。
幸亏他们早有防备,否则今日不知要酿成多大的动乱。
至于糜旸为何会如此生气呢?
那是因为他想的比法邈与吕乂更多。
糜旸能听从吕乂的建议及时派出魏延出镇大营,那心中自然对动乱有着一些心理准备。
只是糜旸没想到的是,今日大营中的动乱比他原先设想的更为危险,甚至发生动乱的诱因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八百多人,八百多人!
汉中大军总数不过四万,竟然就总共有八百人参与虚报人数,亏空军饷一事。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向我呈报这件事!”
来自后世的糜旸当然清楚吃空饷一事对军队的战斗力,有着怎么样坏的影响。
这称为大军中的瘟疫,一点都不为过。
寻常瘟疫毁坏的是人的身体,但这种瘟疫污染的是人的心志。
汉中大军大多都是当年参与汉中之战的精锐。
这八百多人在当年也是对大汉忠心耿耿的热血之士,但现在呢?
为了掩盖罪责,为了能够继续吃空饷,原本忠心的他们,竟然敢主动酝酿一场兵变。
也许在今日看来,八百多人对四万大军来说,比例不算太重。
也许真正参与此事的只有那数十位将校,剩下的人只是听命行事。
但什么是瘟疫?
除去危害性极大之外,还有着传染性极强这一点特征。
在利益面前数年后,参与吃空饷一事的将校肯定会变得更多。
而到了那一刻,还北伐什么?
更让糜旸最感到后怕的是,数十位中层将校参与的吃空饷事件并不算小,但他之前却没收到一点风声。
要不是今日的这场动乱,他恐怕还会一直被蒙蔽,这让他怎么忍?
糜旸现在心中充满着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