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张宁已经是二层武者。
一个二层武者的战斗力,相对于二境的文修来说,碾杀起来,悬念不大。
何况商红鲤刚刚摸到二境的门槛,还未真正踏进二境去。
她缓缓松开捏紧的手指,贝齿龁朱唇,红浸齿痕,面色凝重,深呼一口气道:“既然你不念旧情,那么也请先放下对我的仇恨,我们谈个交易。”
张晏故意不去看她,只冲着张宁挥挥手道:“进来坐,又不是不认识,不必避嫌。”
商红鲤灿烂一笑,话语变得客观近冷漠,这样让门外的张宁觉得,里面的两个人像是从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她继续说:“我愿意给你当侍卫三年,遇到危险,保证死在你前面那种,只求张府在这期间的庇护。”
张晏手里握着几颗花生,他弹指丢给张宁一颗,然后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张宁眨了眨眼,巧妙的侧身躲过,坐在商红鲤的侧方位。
失了一计。
张晏眯着眼睛,温柔轻慢,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道:“我用得着?”
张府武者众多,本就是整个黄芽县被各方势力选聘最多的武侍产出地,用得着你一个不足二境的文修来担当我的护卫?
商红鲤似乎有所预料,美目看了张宁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张晏会心,淡然说道,此我手足,有话但言无妨。
然后他就看着商红鲤的外衣瞬间被片片割碎,染血布纱,花瓣一般飘散,女人从头至脚,在霎那间生长出满身的红色鳞片,每一片鳞片有淡淡的金色丝线贯穿的纹路,坚硬如钢,锋利如刀刃。
此时看去,身形更加窈窕诱人,面上两片红鳞移开,露出一双美眸,盼然流转,如同秋水,水中弯月,随波荡漾。
张晏一微微失神,忘记身份,下意识说道,这娘们儿……,然后又紧忙改口,这姑娘原来是个妖物。
张宁以前总把商红鲤当自己未来嫂子对待,直至这次堂哥无故失踪半月回来后,他才从他略为怪异的行事以及话里话外推测,商红鲤做了对不起堂哥的事情。
然而她突然变成一个身披鳞甲的妖物以后,身未着衣,他还是觉得有些无礼不敬,由于张晏的安全,也不能就这样离去,他只好转过头,背对着那两个之间不知是情还是恨的人。
商红鲤坦白说,自己的本体是河中一鲤,百年前被一儒家大贤钓取,天道有余,恰那位大贤游戏人间,稍通佛法,一时兴起,玩闹因果,在自己一片鳞上书写一个“赤”字后,放生于葱河,大贤言出法随,她便成了一尾能够通晓文字的红鲤。
百余年间,她在葱河水中,四处寻找落水的只字片文,残章断籍,终于开悟一境,化身为人形,初生于岸时,却被商崧带回商府培养。
所以商镇山才敢对她有狎昵之想。
只是商府书阁,只对她开放一层那些讲世俗大道,却又不是母本孤本的印刷再抄书,二层以上的珍贵书籍根本不允许她读,所以境界晋升缓慢。
她自视,是一尾很有灵性悟性的鲤鱼,两年之前,偶然之下,她与商镇山谈妥条件,只要改变他那孙儿商逸的修炼资质,便允许她随意进出三层书阁。
所以她选中了当时名动一时,拥有一本先天得气书,有望两年之内晋升二境的文道读书天才张晏,所用的移花接木之术,也并非什么妖族先天神通,而是当年大贤放生她之时,无意切断了的那条渔线,经过百年血肉温养,已经成为了生在她体内的一件文宝。
她言语不瘟不火,说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张晏的命,毕竟在她眼里,“原来”的他,人傻点,还是不坏的,况且对她,一片痴心。
意外的出现却从不在意料之中,把张晏腹中的先天书“转嫁”到商逸体内之后,效果出奇的好,后者一日千里,一跃成为文道天才,商府已经在黄芽县扬言,今年秋末的“文武大选”,文道前三甲商逸势在必得。
然而,前后几日的鬼物进攻,商府损失惨重不说,最为严重的还是让张晏趁机而逃了,与其说张氏在黄芽县的地位不容忽视,不如说商镇山没有把握能敌的过那个才过四十如日中天的武者张青。
所以这件事需要对张府有一个交代,商红鲤就是那个交代,不过在把她交给张府之前,白须老者想要先赏名花,相与绸缪,商红鲤挨了老头子几道炼字攻击,幸亏有一身鳞甲保下姓名,这才连夜跑来,试图唤起旧情,求张晏庇护。
谁知对方竟然性情大变,外圆内方,看似温柔如春风,实则坚硬似山岗。
张晏大致了解状况后还是身体微后仰,双手摊放,“说了这么多,留下你无非是多了一个更强的护卫,忠不忠心暂且不说,还是那句,我需要吗?”
剑有两刃,越利越害,我为何自寻烦恼?
商红鲤一头红丝垂在肩上,欲言又止,她似乎有点绝望,有些后悔,既然已经害得他失去了那越人一等的修炼资格,对他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口,自己又何必再抱着那自欺欺人的侥幸来自取其辱。
她转身忍着赤鳞之下的伤痛,想离开,回到葱河,放弃所谓的大道,百年之后再做图谋。
张晏忽然叫住了她,声音沉重,“丫环春桃,如今在哪?”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他最有善意的人就是那个丫环,她开朗,羞涩,天真可爱。
南窗月研墨,春桃袖沾风。
那晚张晏激动于得到无字书的金手指,月下走笔,慌乱无章,春桃倚门憨困,娇态惺忪,她无大恩于他,却是张晏在酷暑里难得窥得的一眼春色。
商红鲤身形停滞了一会,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关心那个丫环的死活,在她看来,他此刻应该敌视她和商府的一切。
可她还是实话实说,在我逃出之前,她被老头子赏给了下人。
几十个。
张晏原地愣了很久,然后他又恢复笑容,“做我的贴身护卫,让你做什么都行?”
他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后半句,着重咬字“做什么”。
商红鲤出乎意料,丝毫没有犹豫的点点头,面容褪去鳞片,恢复人形,星眸低漾,杏脸微红。
张晏礼数过分的敲了敲偏房的屋门,红甲面色惶恐的从睡梦中醒来,按照吩咐,给商红鲤找了一身新衣,素白裳,淡青衣,用料普通,款式简单,却还是埋藏不住佳人艳色。
张晏打发了有些担心的张宁,说哥哥今日非要让这女人了解一下“江花红胜火”到底是怎么来的,便关闭房门,熄灭了灯火,最后还嘱咐红甲莫要偷听。
读过些世俗诗书的红甲面色通红,低头退去。
关闭房门后,商红鲤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以前和张晏亲近,都是有目的的勾引,她巧妙的把握住了若即若离的诀窍,所以那个张晏并没有实际占到什么便宜。
而此时此景下,她内心倒是真有些忐忑。
看到这一幕,张晏冷笑,恐其是梦,恐其非梦?
怕郎不来,又怕郎真来?
结果他只是吩咐道:“劝你尽快恢复伤势,别多想,明日陪我,上五凤楼。”
商红鲤脸色瞬间转白。
五凤楼,是商家出资开的一处妓院,并且就在商府不远处,坐镇五凤楼的正是她名义的二叔,商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