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刨开肚子给你看看。”
胡慎容是正穆书院的夫子,其跟脚来历都被这名头遮挡在后面,旁人不知。
其实他入学院修行之前,跟随井州那边一伙强盗干打家劫舍的勾当,那时胡慎容才十四五岁,就已经敢当着众人之面,割下那些恐惧到眼神呆滞屎溺横的富家公子的脑袋。
没办法,谁让你爹娘不舍得拿出足够的钱财换你的命。
不像我,我连爹娘都没有,所以轮得到我杀你哦。
我没有爹娘,你爹娘没了儿子,岂不是两全其美,这就叫祸不单行,这样看,天道还是很公平的嘛。
一家人的悲哀,用另一家人的悲哀来缓解,真是妙趣横生。
后来正穆书院一个大儒经过,挥挥手直接灭了这伙强盗,却对胡慎容格外宽容,带着这个半大小子,去了京城,还进入了正穆书院。
一步登天身份转变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杀人,他的往事,也随着那独眼土匪头子,瘗葬在荒沟野岭。
旁人只觉得这个小夫子和蔼可亲,言语不多,笑容不少。
就算是善于识人的老者,也只能看出,这年轻人眉目间偶然有些阴翳,心思略为阴沉而已,无伤大雅,完全可以接受。
京城中那些贵人府上的公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了?坐在幕后下棋,闯出泼天大祸的也是大有人在。
可并没人发觉他收敛近无的那一点狠毒。
在商镇山腿脚发软,心乱如麻之时,胡慎容话锋一转道:“仰慕武者风采已久,今日得见,张家主实力确实不俗,我一介文修,倒是真想试试你的威风,切磋一下。
你胜了,我亲自为商家主解腹,你输了,还请原路返回,莫在我的治下,再生事端,要写公文上呈的,我最烦这种处理公务。”
张青没有多说,拉了一个武架子。
对方说的里里外外已经说的很明白,要动商老头,就要先打败这个年轻县令。
谁知那胡慎容却又说道:“那就十天以后,东海之畔,你我约战,相信张家主要为侄报仇,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我急。”
外袍迎风而起,长发散乱飞舞,张青手臂在日光下渐变成一种黄铜颜色,忽然显现出一条条经脉流动痕迹,如同树木枝丫,又如江河分流,滢滢光芒之上,又有若干小小漩涡,旋转不停,涡卷入他的手臂深处,有若干文字从那一个个小漩涡窍穴中流出,循绕一臂。
张青身子后仰,在半空划出弧线,竟然朝着商家人反方向而去。
商镇山众人以为这厮要溜,心中稍为放松,轻吐一口气,不过胡慎容却是如今大敌,竟是直接祭出一篇文章浮现于虚空之中,化作一张巨网,瞬间把商镇山包裹成一个茧蛹。
只见张青背对众人一拳挥动,击打在虚空之上,落拳之处立刻泛起阵阵文字涟漪,而同一时刻,商镇山所在之处虚空中破空而出一拳砸下。
就在胡慎容那篇文章刚刚包裹住他之时,张青的拳头也落在他的身上。
胡慎容心神颤动,竟然能够直接颠倒空间,以武力强行震动文字链条所组成的天道“筋骨”,窍穴之内文字翻涌,与天道中的文章文字形成共频,最终成就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空间如镜像反转。
拳头像是击中一块玉璧,空中有清脆的碎裂声传出,那篇文章波动几下,延缓破裂速度,把力量转到地下,地面一片的青石随之化为齑粉,整个地面都随着下沉了近尺。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蚊子死亡破碎,从商镇山簌簌坠落,连同他的宽大衣服,全部脱落在地。
此时的老家主,像一个在炉火中炙烤了一个时辰后,剥下外衣的叫花鸡,白白嫩嫩,赤条精光站在日头下。
他的腹部出现一条细小纹路,一道血痕直接深入腹中。
一个三境文修,竟然在巨大的惊恐之下忘记了反抗。
胡慎容向前一步,既然张青如此作为,就是摆明了不把自己这个县令放在眼里了,脸面二字,他还是要的。
要打便打,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总不能刚一插手俗事,就把脸面丢至此地。
不过,张青这个武者,不可小觑,他可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争强好斗的武夫,这人粗重有细,急中有距,在最后一刻竟然变拳为掌刀,对力量把握如此之精细,骇人听闻。
鹞子翻身。
张青临走时撂下一句,如果小夫子觉得脸面上过不去,那么十日之后,东海之畔,我们可以切磋一场,分胜负也好,分生死也罢,张青奉陪。
商镇山腹部的血丝中涌出大量鲜血,不过距离完全开腹,还差着大约一寸距离,张青此举,让商家今日脸面丢尽,以后在黄芽县再也无法抬头见人。
谁也没有料到,张青这个人,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实力,却又对那存在感不强的侄儿张晏如此眷顾,以前流传张家这位大公子在他眼里就是死活随天的啊。
世道太欺人。
街头忽然出现了身影,张晏几人还没来得及打量,那人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是大伯张青。
对方只是浅浅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了一句,要是习武,就要每天按时按点去练,马虎不得,一日偷懒,后退千里。
看都没看王家那一对父子,张青就大步回了,好像街头商家发生的那一切,都跟他没任何关系,他只是凑巧看了个热闹一样。
张晏倒是没有太多察觉,但半丁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样是三境的王介眉也看到了那边的那一幕惊人场面。
王兰泉还要说什么,被王介眉一巴掌拍在一旁,转身悻悻道:“张公子,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放心,那具极阴之体我没动,在府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不过我掳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破了身子,可不是咱见色起意做出的那下三滥事。
人我今晚给您送到府上,还请这位老前辈把昨儿从府上弄走的那些鬼物,还给我们,那是我们立足之本,是命根子。”
王兰泉面带焦急,挥舞手掌提示道,还有我媳妇儿,夜里还让她暖床呢。
半丁与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点点头不痛不痒道:“院子里包括望月奴那几只我觉得好玩,府上院子里正好缺少几个看家护院小家伙,就留下了,剩余的可以还给你,包括少爷手中那枚幽隐罐,也一并送你了。”
王介眉阴晴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低头思索起来。
张晏顺势倚在门上,悠悠道:“礼尚往来,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费这么大力气把它们请来了,你让我在全须全尾全部的给你送回去,这不是让我把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都快咽到肚子里了的美食再吐出来?”
好一句礼尚往来,其中大有滋味。
王兰泉毕竟不是个真傻子,也看得出来目前形势是父亲一再退让,对方咄咄逼人,他仰起头轻声道:“要不,我那媳妇儿,不要了?”
张晏接着一笑,抢先说了一个好。
随即把手中那口幽隐罐丢了过去,嘱咐道,晚上家中备宴,我信得过两位,把那丫头给我送来就好。
在他心里,人永远比其他东西重要,一座偌大的院子里即使金玉满堂,富丽堂皇,造价选物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只有一个人住,又有何趣味呢?
有一个国君或者一个丫环,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一副躯壳住着一个灵魂,丫环未必有国君更讨人厌。
入夜。
刘仙忽然皱眉,然后就跳跃大号,声音响震张晏五内。
“春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