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猛然回魂,雷光炸裂之间,身化一道金色弧光,弹射到半空。
身形消失出,瞬间出现一只狸猫,它的身子弯曲鼓胀,倒豆子吐露一串血红色珠子,颗颗炸裂出一片红雾。
半空之中,那林画似乎早有预料,正等着这家伙呢,她手中多了一柄石锥,锥尖之处,泛起滢滢亮光,张晏暗道不好,身上骨甲瞬间变换成手盾。
林画出手迅速,看起来她身上的伤势也不轻,围杀张晏,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已,女子恨意,从来难消。
张晏以盾做拳,主动出击,打人打脸。
这女子不是好人,在那桃源幻境,有过一场露水情缘了还非要置人于死地,是由爱生恨?
胡说八道。
张晏力道更重几分,如此无理,就算真是自己媳妇儿也得毒打一顿,教育教育。
林画也毫不示弱,眼神冰冷,再无柔媚,矛盾相触,激起阵阵火花,那石锥锋利异常,竟然把那经过雷淬的骨盾穿透,那一点亮光,只差一点就要扎进张晏的拳头。
林画再次挥舞那石锥,两人身影迅速下坠,张晏看准时机,在她抬手的那一刻,身形倒转,双足相并,如同蛙游,双腿同时发力,猛然一蹬。
林画身子受力,向上空飘去,张晏也是把最后的力量凝聚在右拳,他已经看准长庚指定的地点,那瓷器落印之处。
谁知林画眼眸骤然紧缩,身影一分为多,自四面八方围向张晏,就像烧瓷的繁琐步骤,她的各个分身,也从繁到简,最后一个,简单到只有两笔线条,连那面目都没绘画完成,就自下而上,扭动腰肢,挡住张晏去路。
骨骼作剑,张晏加速俯冲,一路开膛破肚如同裂纸分帛,丝丝拉拉的声响在器中回荡,阻力越来越强,他下坠的身形也越来越缓慢。
林画身影刹那之间重叠归一,嘴角殷红,眼神坚定,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地方是绝对不能任他攻击的。
她已经调动这个道器所剩最后一点文力。
一幅一幅袖珍图案在她胸前重叠旋转抵御,此刻攻防两方,已然颠倒,张晏出手狠辣,几乎一拳打碎一副画面。
《聊斋》中页,小童刘仙一直没敢露头,刚才引来的天威太过严重,雷电流溢,异象浩大,他只能收敛自己的全部气息,一丁点动静都不敢发出,对所有人都好。
《天工》书页中的长庚亲眼看着那天道天威退去,倒是没有太多顾及,凝聚成形,躺在一堆谷麦堆上,牙齿嘎嘣嘎嘣生吃麦种,还一边嘲讽,张晏的武道基础实在太差,给他当学徒打铁都不用。
数十拳后,张晏暗中运转驭鬼之术,器灵出于画,画者有画心,这林画不也应该算半个鬼物?
一篇文字全身流淌数遍,也就凝聚了一点鬼气。
林画手中画片,层出不穷,张晏的拳已经血肉模糊,《熯天拳》中说,凝聚气力为一点,以武者自身之力,拨动天道之力,最后再回归于武者自身,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定睛,然后放开意识,天地无他物,只有这么一拳。
一点。
他脑海中出现一种轨迹,是一块天外陨石划破长空积攒数千万里的力量,那种力量足以穿透一颗颗小世界,那力量此刻就在他的拳上。
口中吐露一个字。
换!
林画忽然身形不受控制,如同洇在白纸上的一滩墨迹,此刻被清水冲洗,由浓便淡,只剩浅浅一痕。
她自己不觉中,已经更换了位置,她的身形重新凝聚,却出现在张晏背后。
只是变换了两尺距离而已。
再回头时,已经晚了。
自觉有千钧之重的拳头,击在瓷壁上,却像打在一锅熬热的油漆沥青中。
一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张晏瞬间消失在其中。
长庚提示说,那个叫林画的器灵,有可能会魂飞魄散自此消失。
张晏眼前出现了一个宫殿,殿有三重门,一头到另一头,长度约一里之路,不过似乎身在瓷壁中,所以这宫殿略显狭窄,并非直线而是曲线排列,在他眼里,却是别别扭扭的,像一座进水后被土层压坍了的墓室。
不吉利。
他没搭理长庚的言语,这老哥儿低估自己了,满打满算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真以为自己会疼惜那女子性命?
花丛中遛过,花叶沾身尚可忍受,但是张晏会让蔷薇刺扎在心上?
迎面是两尊瓷俑,一个长刀在手的多髭大汉,一个坐探琵琶的风韵妇人。
两旁梳理这两面大纛,红布黑笔,书写一个“顾”字。
无风自动。
张晏讶然,莫非有鬼?
有鬼就好了,正好在这独立的别有洞天内,刘仙和老鬼已经脱离那种险地,也许都正想找个同类,诉诉苦嘞。
走过瓷俑后,就是第二重门,还是空荡荡的,中间有一方台,台上陈列一开口匣子,珠光宝气,灿灿生辉。
一张暗黄纸张悬挂在方台边缘,上书两个字。
来取。
长庚在腹中,脱下上衣,身材精悍,汗光如金,羡煞旁人,不过此时他确实有些于心不忍,再次与张晏说道,“那器灵女子正在流失生命,小兄弟,你就真一点不怜香惜玉?你若想留她一命,我倒是有法子。”
张晏选择绕过那方台子,只是一匣普通珠宝,外加数十枚桃花钱而已,看着拿挑衅言语,不知得冒险,听到腹中老农长庚的言语,他不免有些嗤笑。
这老哥儿,怎么筋骨脊梁看起来越发直梗?
烈火柔情啊,张晏笑问道,“老前辈没见过女人么,如此怜花?隔壁刘仙擅长以鬼气塑造美人儿,面目身材和五脏七窍,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等他醒来前辈不妨试试?”
打铁的就是强壮,情欲旺盛,也无可厚非呢。
长庚面色瞬间羞红,愠怒道:“小子不识好人心,敢调侃我!实话讲了吧,这只道器天青瓷虽然品质一般,可烧制它的那个老头却很有意思,如果器灵消失,有些信息咱们得不到,会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此时张晏刚刚越过那一方青石台,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的两个瓷俑的眼珠动了一下。
两相对视,极有神意。
老鬼半丁重新控制骨骼,肋骨根根相接在掌骨上,瞬间出手,如同一条链条,哗啦哗啦在空中卷了一圈又一圈,像风中摇曳的烟,又像满岁婴儿的小臂,不过速度很快,哗啦一下,把那珠宝匣子收揽捆绑住。
张晏满意一笑,吓唬谁啊,给我心头树把刀?
防未防我回首掏?
这些钱对他来讲,真不少了,自己那因雪院一年的支出才多少,真当我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豪客啊,上辈子还贷留下的穷病,就算只有一两银子,咱也给你留不下!
没有任何异象,原来只是“来者止步”,“开馆必死”之类的一句吓人言语。
长庚欲言又止。
张晏忽然停步,目中似有云雾,他嗓音沙哑,很认真说道,“救不救她,在前辈看来其实无伤大雅,若是以前的我,也会为了这件道宝选择出手,可自从我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中,我的遭遇就告诉我,那样做,对某些人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