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年在家窝了两天,看书看得头昏眼花的。
此时坐在车子后面往后仰着头,脸被风拂过,感觉舒服极了。
李满仓正值壮年,带着他一点都不吃力。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进了轧钢厂的大门。
站岗的人看见李满仓进院,还敬了个礼。
陈景年透过玻璃看见那个姓陈领班的正在门卫室里向这边张望。
那张不正常的、有点病态苍白的脸在看到陈景年望过去的时候,立刻扭了过去。
李满仓带着陈景年来到保卫处,让陈景年在这等着,他拿着那张诊断书走了出去。
陈景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回忆这两天学习的内容。
很快,李满仓就回来了,拿起缸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气茶水,说道:“等着吧,杨厂长在家,常书记拿着诊断书去找他了,咱们等信就行了。”
“李处长、李处长!”
一个女的边喊边跑了过来。
“啊,在呢!”
“李处长,找您的电话。”
有点高低脚的足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李满仓站起来,三步并成两步地往外走去。
陈景年又闭上了眼睛,思考起这件事的各种变化几对策。。
可是当一个念头刚从他的脑海中升起,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李满仓的叫骂声。
“放他娘的狗臭屁,他个傻是属疯狗的啊,随便乱咬人,老邢,你给我等着!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看见有一张纸上写了这名字,咱都歇菜!
你说啥?那特么是我儿子,亲的!你给我记住了,要是真像那个傻说的,我把脑袋拧给你”
李满仓惊破天的嗓门,吓得陈景年连忙往外跑去。
“别的跟我说车轱辘话,我这就带人过去,今儿咱们就见个真章,要是你嫌不来劲儿!你就把人都喊上,我也不欺负你,我就叫我五哥来,奶奶的,一把刺刀挑翻你们全所人。”
李满仓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声音传到耳朵里,耳膜都嗡嗡的。
“叔儿,怎么了,狗子出事了。”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一群王八蛋,这群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王八蛋。”
李满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等到了外面骑上了自行车,才低声问道,“斧子,你跟六叔儿说实话,你周日下午干什么去了?”
“啊?谁啊?我?”
陈景年突然懵住了,然后就明白了,噗呲笑出了声:“我给囡囡打了只兔子,就在河堤那,哈哈,这是有人把我点了?”
“你个兔崽子,兔子,哈哈,兔子!”
李满仓没再多问,大笑着蹬了两圈,接着连声呸了好几下。
“怎么六叔?”
“他奶奶的,嘴里进了个蜢虫!”
“呵呵!”
快要到门卫了,陈景年没敢大笑,只能憋着哼哼了两声。
李满仓把自行车骑成了风火轮,陈景年坐在他后面都呛了一肚子风。
两人到了二里庄派出所,还没进门,李满仓就喊上了:“姓邢的,你给老子出来,老子把人给你带来了。”
“我说没你这样的啊,就是正常询问一下,我这两天都没合过眼,脑子都不转了,这不就把小斧子的大名给忘了,要是换在平时,我特么当场撕了那小子的嘴。”
一个魁梧的中年公安从派出所跑出来,上前抱住了李满仓,两人像两只狗熊一样互相敲打了好一阵。
“景年!小斧子,你小子出息了啊,还记得叔不,我还抱过你呢,你婶子想起你,就夸你!”
邢明军明显让着李满仓,硬生生地挨了几下狠的,呲牙咧嘴地朝陈景年笑道。
“邢叔,好几年没见了啊!”
陈景年连忙鞠躬,父母去世的时候,邢明军都来过,印象很清晰。
“你就不该去你六叔那,跟他能学什么好”
“哎,我说!邢明军,咱俩再来来!”
李满仓没等邢明军说完,又要动手,结果被闪开了。
“斧子,把周日的事给你邢叔说说,这老小子职业病,看谁都像坏人。”
“行了啊,这事到此为止!我认打!我刚才没下狠手净挨揍了,我也认罚!这事过了,你想怎么着,我接着。”
邢明军夹住李满仓的手,转过头对陈景年使了个眼色,道:“斧子,千万别让你五叔知道这事。”
“放心吧,邢叔,配合公安调查是我应该尽的义务。”
陈景年意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慢声细语地讲了一遍那天的经过。
“说来也是赶巧儿,我周五下班儿,在河堤那片儿草地上看见只兔子,想着给我妹妹打打牙祭,就准备周日放假的时候去碰碰运气。周日上午下雨,我先给我五叔儿去回收站淘换的零件,下午才去的河堤,在那蹲了一下午,总算是打到那只兔子。拿面口袋装着拿回去的,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两个半大小子。我没在意,回到家后,找我们院的阎埠贵阎老师帮忙收拾的兔子,这个您都可以去调查,现在还剩半只兔子在房梁上挂着呢。”
邢明军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笑着说道:“走,甭站着外面说,进去喝点水。”
邢明军一边揽着李满仓,一边拉着陈景年,走进了派出所。
坐下后,邢明军给两人沏了茶,李满仓端起茶杯就换了张脸,和邢明军话起了家常。
慢慢地就说到了兔子,从打兔子说到怎么给兔子下套,
没想到邢明军对捉兔子这种事儿非常地在行,说起来头头是道。
他教给陈景年如何观察兔子的巢穴,如何找兔子走的老道。
说说着说着不经意间,话题就转到了陈景年的身上。
李满仓把陈景年一手崩弓子都快形容成狙击枪了,邢明军直说哪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末儿了,李满仓还把仙孙儿的名号给报了出来,惹得邢明军一阵大笑。
“斧子,你这手。”
邢明军盯着陈景年吊起来的胳膊,问道。
“在单位碰了下。”
陈景年一只手端着茶杯,笑着说道。
“嗯!”
邢明军嘘了口气,缓了缓才说道,“哎,京生啊!”
“别说这个了,笔录的事你看着办,斧子什么样,咱们都清楚,他要是真是想挣点横财,根本不用你我操心,我五哥那关就过不了。”
李满仓双手一握,捏出一阵骨响。
“你个李鬼子,行了啊!你是炮兵,点火就开炮。这火呢,我点的我认。”
邢明军拿着缸子盖拨了拨茶叶,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事就是和尚脑袋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呢。
要说这个案子咱们前前后后地忙乎了这么些天,就剩最后扎口子了,我肯定把它扎紧实了。
斧子刚才说的好,咱正常配合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我说咱就按正常程序走,笔录正常做。
等案子完事了,你看我老邢的表现,斧子,就是你受委屈了啊,帮叔儿兜着点。”
“瞧您说的,我打小儿就喜欢穿警服的,总在我干爸的衣服上给他画地图。”
陈景年说了个笑话,惹得李满仓和邢明军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邢明军找手下人给陈景年做了询问笔录。
陈景年签了字,李满仓看着陈景年在纸上留了痕,心里又不痛快了。
嚷着让邢明军派人去四合院取的证,结果被邢明军扳住了脖子。
最后,两人又互相给了对方几下老拳,作为告别赠礼。
天色已晚,李满仓把陈景年送回了家。
从前两天起,陈景年受伤的事成了胡同大妈们的新谈资,此时,这帮大妈正聚在院门前谈得那叫一个热闹,张嘴闭嘴都是斧子、景年怎么怎么的。
陈景年路过的时候,简单打了招呼。
“哥,今儿我们学校组织了竞赛小组,我是组长,带两道杠。”
囡囡扭着腰跑过来,胳膊上挂着两个塑料的肩牌。
“你的学习委员不也是两道杠吗?这是哪来的肩牌啊?”
陈景年按住囡囡的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冉老师给我的,说是期中测验我考了满分的奖励。”
囡囡搂住陈景年左面的胳膊,往下打坠。
“满分啊!怎么没拿给哥看看呢?还有考满分的同学吗?大家都有奖励吗?”
“只是测验,满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给干爸看了啊,冉老师说了,肩牌只有我有。”
陈景年举着胳膊,提溜这妹妹走进屋,妹妹放开手给他取了毛巾。
“别说一个肩牌了,就是给囡囡挂七个肩牌,这小丫头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陈景年一边洗手,一边暗笑冉秋叶想贿赂囡囡,实在是个昏招。
洗了手,烧火做饭,囡囡端着碗想着房梁上的半只兔子,这饭吃得也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