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当孙永亮被捕的消息以及一些细节在厂子里传开的时候。
陈景年的名字就像一把刚退完火又被重新投入火炉中的钢刀,本来已经仅剩丝丝热气,现在又在工友的口中变得炙热、灼人。
角铁三人的惨状和孙永亮一家的下场,像是一块抹布擦亮了人们的眼睛,大家在看到吊着一只胳膊的陈景年时,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点点异样的东西。
陈景年能感觉到工友们的变化,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来放映组的女工明显变少了,但是质量却有了很大的提高。
其中有几个女工表现出来的长相、性格和素质的确挺亮眼的,但是陈景年依然不为所动。
并不是他高傲,而是因为这些女孩的谈吐、性格都太过于保守。
是那种我看你好,你觉得我行,咱俩就去扯证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你有车吗?你有房吗?你有存款吗?更让陈景年感到恐怖!
他觉得这些女孩都是好人,天真、质朴、善良,甚至有的女孩纯洁得都有点傻,但是也正是这些珍贵的品质让他感觉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爱情,而是铺面而来的责任和桎梏。
这种感觉一度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困惑。
因为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从未觉得自己和哪个年龄段的人存在着明显的代沟。
他觉得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的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都不相符。
陈景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少年,有着一颗童心,能和儿子抢零食、看动画片,也能和年轻的同志一起开黑打游戏。
而且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把胡同大妈忽悠得找不到北。
中年大姐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用忽悠,一个笑容和几句家常话就能极快地拉近彼此的距离。
至于人类幼崽跟他更是天生的投缘。
但是,让陈景年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想要真正的谈场恋爱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有着如此巨大的鸿沟。
他感觉在某些方面来说,保守的不是女孩们,反而是他。
他想恋爱,但是对方却想结婚。
之前有人不想结婚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但现在陈景年想说,这种对眼就扯证更是耍流氓。
没到岁数?无所谓,可以先请客吃饭,把事办了。这种毫无人性的态度,让陈景年非常头疼。
好在,相比于女同志这边,男同志那边则要好上很多。
因为打击了孙永亮一伙人,陈景年在轧钢厂一些男青年的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
徐盛强对他有些崇拜,赵宝忠对他有些讨好和惧怕,这两人每天中午吃完饭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陈景年。
三人有时会聚在徐盛强的办公室里,当刘广耕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在放映组聊天打屁。
赵宝忠总是无意地提上两句关于他那个刚上初二的妹妹的事,而每当徐盛强谈及于海棠的时候,赵宝忠就会极力地岔开话题。
陈景年非常乐意看他们俩因为于海棠互相抬杠。
感觉这两人就像两只抢食一条豆虫的小鸡崽,你啄一口,我啄一口的,其实连豆虫的防都破不了。
......
“斧子,今天出去喝两杯啊!补上之前的那顿酒。”
许大茂从外面走进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许哥,谢谢你啊!我前两天去看的中医,大夫说不让我喝酒,说胳膊脉路阻塞,要多活动!”
陈景年囧着脸,苦笑着说道。
“这话怎么说的,孙永亮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进去了还耽误咱哥俩联络感情!”
许大茂抿了下鬓角,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对了,斧子,我和你娄姐结婚的时候请囡囡压床的事定下来了。
你娄姐已经让她哥托人从黄埔那边买了两套孩子穿的衣服,到时候让囡囡和她哥家的孩子当童男童女,她想要儿女双全。”
“啊!这多不好意思,还让您和娄姐破费.....”
“这怎么话说的,什么叫破费啊!应该的,应该的。”
许大茂拦了陈景年一句,接着有些亢奋地说道:“兄弟!哥哥我这回办这么大的事,非得弄得风风光光的,好好震震左右邻居,什么秦淮茹啊、什么于莉啊,边去!
哥哥可跟你说啊,你娄姐现托人请的天上居的厨子,一级厨师,人家师傅是做满汉全席的,我这回让傻柱开开眼,一个每个月挣才挣三十七块五的厨子,玩蛋去!”
“许哥,您这么办了,不得把三大爷逼死啊!”
陈景年看着摇头尾巴晃的许大茂,笑着添了一把火。
“阎老西,嘁,他家和哥哥没配!我听阎解成说他打算大年三十结婚,他爸要把年夜饭当婚宴,压岁钱当改口钱!我就没见过这么抠的!算计到骨头缝里了!”
许大茂说完抖了抖衣襟,脸上的不屑从两颊的褶子里溢出来,直往下掉。
陈景年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看小说比看电视过瘾,但是这穿越比看小说过瘾啊!
这么生动、具体的许大茂,真是太特么有意思了。
......
之前的盗窃案在二里庄派出所的推进下,快速的进行着,厂子里那些被捕的工人有的已经提审完毕,被送到了炮局胡同儿,检察院开始介入,那些家属们也不敢再来厂里闹了。
而孙永亮和角铁几人的被捕,又给所有轧钢厂的职工敲了一次警钟。这段时间整个厂子风和日丽,公平母静。
周六,陈景年跟着师傅又放了一场电影,这次刘广耕没给电影局那边打电话,放的是从柜子里挑出来的一套老电影---铁道游击队。
这部由赵明导演,曹会渠、秦怡主演的电影是1956年在国内上映的,这部电影的拷贝在全国兜兜转转,最后和刘广耕一起加入了轧钢厂。
因为之前多次播放,所以这次来看电影的人很少。
放完电影后,陈景年见刘广耕的那些老伙伴都没在,就把师傅送回了家。
等他到家的时候,小当正和囡囡在玩翻绳。
李宪文坐在正房前廊的椅子上,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小姑娘。
“五叔。”
“回来了,那我回屋了,你让囡囡喝点水,好家伙,唧唧咋咋的一直在笑。”
李宪文荡身而下,挪进了正房。
陈景年进屋看了看妹妹,给两人倒了点水。
然后来到正房,想和李宪文研究一下明天去找干妈商量让姐姐搬家的事。
李宪文对葛玉芹是又敬又怕,之前陈慧玲和赵建军结婚,要不是葛玉芹亲自来请,他是打死都不带去的。
现在李宪文听说要研究怎么说服葛玉芹,立刻就不耐烦了,恼火地说:“你对付你干妈还用得着我,一跪、再跪、三跪,然后妥活了。”
“五叔,奇正相合,有奇招也得有正招啊!”
陈景年就是想陪李宪文说说话,故意把话题扯远了。
“你跪拜这招算奇算正啊!”
李宪文也愿意和陈景年聊天,今天虽然有点累,但是精神头还是挺足的。
“正所谓奇正相合、奇正相生,奇正相转......”
“你给我向后转,滚蛋吧,你就是在这嘚瑟!你明天要是不把你干妈说服了的,回来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李宪文见陈景年果然开始胡咧咧,笑着往后一躺,不搭理他了。
陈景年回到家,先烧了锅热水,给李宪文灌了热水瓶,又让囡囡喝了点热乎水。
刚出门想把热水瓶给李宪文送过去,就看见刘海忠从院门外进来了,后面跟着刘光天。
刘光天的脑袋剔成了秃瓢儿,显得更加的流里流气的。
脑袋耷拉着,膀子也不横晃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刘海忠的身后。
结果还没过中门呢,就被从后院赶来的二大妈一把扯住脖领子,扬手就是一顿大耳瓜子。
刘光天挡都没挡,低着头任由他妈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
“行了,回家。还嫌不够丢人啊!”
刘海忠呵斥了一声,领头往家走去。
陈景年觉得今儿又会是个骨肉齐鸣的夜晚。
但是直到他洗完衣服,也没听见后院传来什么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