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陈慧玲和陈景年像是正在等着宣判的被告一样,屏住呼吸地等着医生接下来的话。
“我有个想法,你们姐弟看看是否可行。”
黄医生斟酌了一会,笑着说道。
“您说!”
陈慧玲连忙应了一句,搂着囡囡的手又紧了紧。
陈景年看见黄医生脸上的笑意,长长吁了一口气,握起来的手又张开了。
“我想收囡囡为徒,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啊?啊。”
陈慧玲的声音先扬后抑,搂着囡囡的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这个白痴!”
陈景年松开的手又握紧了,心里暗骂道。
他觉得这个黄医生就是有病,想收徒就直接说啊!又是大喘气,又是沉思的,这不是唬人呢吗!
“囡囡,你想跟伯伯学针灸吗?学会了就能帮你干爸治病了。”
黄医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就不再装腔作势地拿搪,面容和蔼地问道。
“黄医生,谢谢您看得起我妹妹,但是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想收囡囡为徒啊!”
陈景年见黄医生开始诱导妹妹,心气不顺地接过了话茬。
“有胆识,有孝心,还不贪,而且稳。”
黄医生撇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原来您从第一天起就在考验我妹妹了啦。”
陈景年听着黄医生说出的这几样,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从第一次见到黄医生,就觉得这个家伙有点做作了。
“是每一次治疗都在考验,不仅是对囡囡,对你们也是一样,只有家庭和睦才能让这些品质留存下来。”
黄医生呵呵一笑,志得意满的样子,很是欠揍。
陈景年和陈慧玲对视了一眼,陈慧玲搬过妹妹的笑脸,柔声问道:“囡囡,你想和黄伯伯学习给人看病吗?”
“能拿针扎人吗?”
囡囡一直在听着大人们交谈,早就有些动心了,见姐姐问她了,立即反问道。
“不可......”
“随便扎!”
黄医生本来还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没想到自己的说法和徒弟家长的意见完全相左,最后尴尬地“呃”了一声!
“黄医生,谢谢您,不知道跟您学习医术,需要准备些什么!”
陈景年气恼归气恼,但还是很心动的。
毕竟这个大夫是个有本事的,而且囡囡这种温吞的性子,当个医生也是不错的。
“什么都不用,囡囡现在还小,以后放学了,我让她师娘把她接来,让她师娘给她推拿一段时间,巩固一下身体。当有病人的时候,就跟着我学把脉,没人的时候,就跟着我看看医书、练习针术。”
黄医生见事情基本已经成了,这笑意就藏不住了,咧嘴接着说道:“我这套针术叫子母十三针,但只学了半套子针,但是只要学好了,也是不愁吃喝的。”
“囡囡,来叫师傅。”
陈景年听完,立刻把囡囡拉过来,笑着说道。
其实,别说让囡囡拜师了,连他自己都想跟着拜了。
想想针灸麻醉和针灸治病,在法律越来越健全的社会里,医术可比武术实用。
“不急,我哪天叫上些朋友,在家里聚一聚,为师可不是那种没名没派江湖郎中,咱拜师、摆知,一样不落,免得以后出去和人盘道,人家一句没摆知就把咱给灭了。”
黄医生拉着囡囡的小手,站直了身体,很是江湖地说道。
只是乱蓬蓬的头发、一套家常服,又圾拉着鞋,实在没什么高人气质。
事情定下来了,双方的关系就发生了转变,陈景年求黄医生替自己遮掩一下手臂受伤的事。
黄医生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黄医生去正房把自己的爱人,就是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叫了过来,给两边互相介绍了一下。
于是,囡囡多了一个叫姜玉坤的师母,陈景年和陈慧玲也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妩媚又有些严厉的长辈。
等姐弟三人从黄医生家里出来,天已经有些黑了。
陈景年把姐姐和妹妹送回赵长顺家,没留在那吃饭,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家骑。
结果没骑出多远,就被一个人给拦了下来。
“停!”
皮筱陶快走了两步,发出几声脆响后,拦在了陈景年的自行车前。
“你怎么在这?”
陈景年早就看见、闻到这个娘们了,不高兴地问道。
“姐们弄了点外汇卷,和朋友去34号供应部逛了一圈,又去朋友家聚了聚,出来就看见你了。”
皮筱陶边说边坐到陈景年的车后座上,笑道。
“你这几天怎么没回院子里住呢?”
陈景年蹬起了车子,随口问道。
他对皮筱陶一家的防备并未降低,但是最近没发现皮章有什么异动,而皮筱陶只是给了囡囡一双皮鞋就不见了踪影,所以,他也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可甭提了,我最烦死人了,又是哭又是嚎的。秦淮茹她们家那边摆着灵堂,她和孩子都跑到老太太屋来了,我伺候着老太太还行,总不能给她们端屎端尿的吧。”
皮筱陶在后面晃荡着两条大长腿,陈景年又是单手扶着车把,自行车的路线飘忽不定。
“你真打算一直住在老太太那屋啊!”
“住着呗,房租还便宜,那老太太也挺逗的,没事听她讲讲过去的事,还挺有意思的。”
皮筱陶接话接得贼溜,像是不用思考似的。
“老太太还管你要房租啊!”
陈景年以为皮筱陶是蹭住的呢,真是没想到她还给聋老太太钱。
“多新鲜啊!那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不提钱的时候,那脑袋摇得能扇风,给了钱,恨不得让你立刻住进去!我又不差她那点钱,关键那屋还是挺宽敞的!”
皮筱陶像是找到了好玩的,身子也晃了起来,声音变得忽上忽下的。
“你是觉得宽敞了,真要是再住两年,傻柱的儿子就让你住没了!”
陈景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是在心里算计着这件事的后果。
结果他发现如果按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自己倒是没什么损失,可是何雨柱正在离他的儿子越来越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皮筱陶说话很直,陈景年问她什么事,她几乎不怎么考虑就脱口而出,一点都不避讳。
“你们就一点都不恨我五叔?”
陈景年很是不解,开口追问道。
“我大爷爷犯了家法,拐了孩子,如果你五叔不动手,那么等我大爷爷出来后,我爷爷也会亲自动手的。”
皮筱陶毫不在意地说道,仿佛她大爷爷就该死一样。
“你爷爷这么狠吗?”
“哼,这还叫狠吗?我大爷爷是我太爷捡来的,在东北因为贪财,害死了我亲大爷。后来,逃到了这里,仍旧不安分,被我爷爷废了一只手,没想到死性不改,竟然敢拐孩子!”
皮筱陶拽着陈景年的衣摆,悠悠地说道:“说的就是你,倒霉孩子!”
“这么说,你们应该感谢我五叔啊!”
陈景年扭过头,对着皮筱陶说道。
皮筱陶歪头撇嘴一笑,妩媚的眼梢挑起一丝嘲讽,道:“你给我雕根簪子吧,我想把我的皮鞋拿给囡囡穿,但是总回去拿鞋又没什么借口。”
“一根。”
“五根!有里面的带羊毛的棉皮鞋!”
“两根!”
“娘们唧唧的,三根,否则免谈!”
......
宽敞笔直的马路上,两个听起来都有点中性的声音驱散了深秋夜色中微微寒意,一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喝醉了似的向着东直门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