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路明非与老唐坐在格兰特公园的长椅上。
他们旁边睡着流浪汉。
自由美利坚多得是这样的穷人。
这些人每天随着车流漂泊,在各个城市间辗转。
有时候吃了上一顿,就开始在为下一顿着想;也有时候,他们会在某个寒夜死去,不为人知。
世间百态炎凉,不过如此。
老唐喝着手中抹茶拿铁,感慨着。
路明非默默听着他讲述穷人的生活。
说实话,老唐比他的前半生要苦的多。
他的前半生,顶多就是個没人爱的衰小孩。
但是好歹有吃穿、有住的地方、也有家人,即便这些家人对他不怎么样。
而老唐不同。
老唐是个孤儿,生下来就注定是社会底层的贫民。
然后他又来到了这个阶级分化巨大的自由国度。
老唐奋斗这么多年,仍旧没有能出人头地,过着只比流浪汉稍微好一丢丢的日子。
比起他的生活,自己当年竟然整日为一点点小忧伤烦恼,属实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老唐轻松笑道:“你知道我们后面这个云门的来历吗?”
他望向那弯曲的如豆荚般的巨大镜子状建筑。
“这栋建筑的设计师是一位艺术家,叫做阿尼什·卡普尔,他设计了一个以液态水银为灵感的无缝不锈钢塑像。”
“它的外壳可以映射整个芝加哥的城市轮廓,但映像会因为其椭圆外形而扭曲。”
“他说镜子里扭曲的城市,才是真实的芝加哥。”
“每当游客走过塑像,也能从镜子里看到扭曲的自己。”
“但不是每个人都想扭曲,只是生活恰好让我们扭曲了而已。”
路明非点头:“你书读的不多,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伤心了嗷,大学生竟然拿文化水平来抨击我。”
“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大学生的,只是生活恰好让我成为大学生了而已。”
老唐翻了翻白眼:“我的人生哲理到你这里怎么就多了股异味呢!”
路明非笑笑没说话。
他打开手机,用诺基亚那不是很清晰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和老唐。
“来拍个照,你说的穷游法。”
“呵,学的倒挺快。”
老唐一边嗤笑,一边凑了过来。
两张画风截然不同的脸,挤入了同一个框里。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那能映出真实人生的“云门”,扭曲的镜子照出与相机中不同的他们。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但芝加哥是没有黑夜的。
车辆的喧嚣声混杂着霓虹灯无垠的耀眼光辉,仿佛能让它永不沉睡下去。
金色长龙带走了这个国度人们的烦恼。
可惜时效不长,只能保质到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
而繁华的都市夜生活与路明非他们两人毫无关系。
老唐朝着公交车站走去,路明非对着他挥手说再见。
两人离了很远的时候,路明非忽然又叫住老唐。
“怎么了?”老唐扭头不解。
“你听过白帝城吗?”
“听过啊,重庆景点,白帝城托孤,真当你唐哥哥没看过三国是吧!在芝加哥扯白帝城干嘛?”老唐神情自然。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下次有空一起去玩。”
“等我攒够回国的钱再说喽,要不然机票来回钱都付不起。”
罗纳德·唐,转过身子,上了回网吧的公交车。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连背影也不再能够依稀看到。
路明非捏扁手中的饮料杯,随手丢掉。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多问。
不过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混血种也一样。
……
今晚卡塞尔学院最通亮的地方是安珀馆。
学生会会长恺撒一个人承办了整个学院新生的迎新晚宴和聚会。
豪气程度比之美国土地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学院中的唯一s级新人没有来,他这时候还在和楚师兄幽会。
“速度太慢。”
“打点不准。”
“站位不行。”
路明非无奈的声音在装备部练习室内回荡。
“融会贯通啊懂不懂,融会贯通!不要光想着我教你的,要把你原来对于刀法剑招的理解加入进去。”
楚子航呆在旁边一声不吭,被训斥的像个小白兔似的无辜可怜。
“你得这么砍,懂了么?”路明非用他手中的刀比划了一下姿势。
太刀的技巧最讲究的就是站位和打点。
毕竟速度和力气是死的东西,是可以练出来。
而站位和打点必须要根据对方的位置,和出招方向做出准确判断。
它考验的是一个人对于太刀的熟练度掌握。
站位打点不准就会出现对方往左摆头,你往右边登了个寂寞的尴尬情境。
楚子航本身身体素质是很优秀的。
刀法也有不俗的基础。
然而坏就坏在他想要完全抛弃自己原先个人领悟的技巧,彻头彻尾地跟着路明非学。
其难度不亚于你把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母语完全忘掉再去学英语一样。
这是错误的认知。
路明非要求的是楚子航在不忘掉母语的情况下学英语。
“我懂了,明非师傅。”
“希望你是真的懂了。”
路明非喝了口矿泉水,喘气道。
他喘气不是累的,是被楚子航气的。
“你对气的感悟怎么样?”
“还行。”楚子航回道。
“回去保持练习,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我们继续。”
“好的。”
楚子航向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路明非刚说完这句话,他便利落收起了两人练习用的武器。
“今天恺撒举办的迎新晚会……”
出门关掉灯光后,他迟疑地看向路明非。
恺撒今天的晚会在卡塞尔已经众人皆知,而路明非作为新生中最突出的那一位,却没有去。
这对于恺撒而言绝对是丢面子的一件事情。
路明非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影响,我现在不是狮心会的人吗?反正有师兄你们罩着我。”
对他的说法,楚子航颔首“嗯”了一声。
在他看来,晚会也的确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对于另外某些人来说就不同了。
“非非!救命啊!你再不去安珀馆,我就要被红发巫女大卸八块了。”
穿着西装的八尺大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路明非的大腿。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装备部外面等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