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地下四十米处。

黑影抄着双手坐在转椅上，或者说是缩在转椅里。

这里只有屏幕的微光照亮。

他的脸藏在阴影中，没有任何其他人。

“这样进入虽然没有记录，但学院还是会知道安保系统暂停运转，如果校管理那些人稍微细心一点就能查到有人偷偷来到这里。”

诺玛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老这么做，会招来怀疑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见老朋友。”

转椅里的人笑笑，刚刚刮过的下巴是铁青色的。

他悠悠说道：“激活EVA人格程序。”

“那么在意表象的东西?无论是诺玛的人格还是EVA的人格，我还是我，都一样……”

诺玛虽然这样说，但巨大的屏幕还是慢慢暗淡了下去。

黑暗里只剩下星星般的小灯在跳闪。

庞大的人格数据从数据库深处涌出，加载进这台超级主机，仿佛海水逆涌人江河。

硬盘灯、数据流量灯、主机频率灯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闪烁，并且越来越快。

然后忽然间，所有的灯全都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当中。

一束光从头顶正上方打下来，落在转椅前面一点的距离。

光羽碎片悠悠然飘落，仿佛透明的雪。

透明的少女站在光束中央，赤足，淡妆，长发漫漫地垂到脚下，穿着一件像是睡衣的白色长裙，露出来的肌肤上流动着微冷色调的光。

“EVA。”

转椅里的人痴痴地伸出手去，进入了那束光，径直穿过，那身体是投影凝聚出来的，并不存在。

“你所能触摸到的只是空气罢了，为什么还要伸出手来?”

诺玛……EVA轻声问。

“是我这只手讨人厌，它见到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要伸出去，想要握着你的手。”男人半开玩笑似的低声说。

虚影的EVA闭上眼睛，把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却不能带来丝毫温热的皮肤触感。

她只是3D成像技术保留的记忆，是光与影的幻觉。

可男人轻轻地合拢手，空握着，像是真的在握一个女孩的手。

“以前你有时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几个小时，松开的时候，满手都是汗。”EVA说。

“不握着你的手，就怕你忽然不见了。”男人说。

“你总是那么没有安全感，那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说。

“不是安全感的事，只是有点孤独。”

沉默了很久，EVA问:“你来就是要倾诉这些?”

“能先给我来瓶啤酒么?”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变了很多，却还是戒掉喝酒这個坏毛病?”

“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喝酒了，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也许就不会失去你。”

男人苦笑着摇头，声音嘶哑。

“可如果我不喝酒就睡不着，也就不会在梦里见到你。”

“言灵·九婴，那不是任何人的力量能抵抗的，别怪自己。”

嘻哈嘻哈嘻哈的诡异声音从男人背后传来，他警觉地转过身，小臂上的青筋如蟒蛇盘绕，巨大的力量已经凝聚。

但来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那是-个由金属圆球和短棍组成的小人，只到男人膝盖的高度，这些小零件被强大的磁力吸聚在一起。

它有张小丑般逗乐的脸，两颗充作眼球的金属珠子滚来滚去，金属短棍组成的嘴咧开，现出谄媚的笑容。

它手中托盘上是一瓶冻过的Samual Adams黑啤酒。

“你要的啤酒。”EVA淡淡的微笑。

“想把啤酒弄进这里来可真不容易，但我知道你某一天会忽然问我要酒喝。’

男人抓过酒瓶的同时，那个小东西伶俐地从身后摸出一个开瓶器，砰地把瓶盖打开了。

“过个快乐的晚上，先生。”

小东西的声音从周围的扩音设备中传来，带着酒吧侍者的调调，深沉而富有磁性。

“它是我无聊时候做的小东西，在这里只有它会陪我玩。”EVA说，“它叫Adams。”

“居然起了个啤酒的名字……或者你认为它会是亚当?正好和你的名字相配？”

男人喝了口啤酒，对Adams挥挥手，“可以退下了，小伙子。”

小东西露出更加可爱的笑容，依旧端着托盘站在他背后。

“它喜欢小费。”EVA说。

男人差点没把酒倒吐出来。

“一个机器人要什么小费！”

“你也知道我很穷的。”

男人嘀咕着，无奈从口袋里掏出几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扔在托盘里。

Adams开心地鞠个躬，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快乐声音，隐没在黑暗里。

“本想用你的名字给它起名，所以做得比较像你。”EVA说。

“我长得有那么丑？”男人翻翻白眼，喝完啤酒后他也不在遮掩，表明来意。

“我想知道校董会那帮家伙最近的行动，尤其是‘中庭之蛇’的全部过程。”

EVA吸了口气:“包庇你的行踪是一会事，泄露学校的计划是另外回事。”

“我也不会用你给我的消息干坏事。”男人说，“但这所学校的老家伙们总是怀疑我。”

EVA沉默，她知道这是因为男人是多年之前格陵兰事件中唯二的存活者。

学校对于这种重大事件中幸存下来，知道核心秘密的人物总是抱着警惕的态度。

“校董会让执行部增派四个大组，分别前往中国、英国、俄国、以及美国，共计大约两千人，探寻‘大地与山之王’的位置。目前最有可能的地方是我们这里与中国，中庭之蛇事件就被校高层推测为‘大地与山之王’所为，当时，中庭之蛇遭到了伟大的力量从而被摧毁，被迫卷入事件的学生有路明非、夏弥……”

“路明非、夏弥？”男人重复叙述了一遍这两个名字，脸上很是惊讶。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慨下我的室友运气可真好，每次都能碰巧赶上趟儿。”男人笑说。

“有人入侵！”忽然，EVA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