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隆堂。
这家店已经很老旧了。
作为一家古玩店,它已经快到胡同深处。
一般人绝不会这么开店。
恺撒掀开棉布帘子,门上铜铃随着帘子响动,却没有人来招呼。
柜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纸糊的老窗让透进来的阳光透变得朦胧,空气中悬浮着无数可见的灰尘,在阳光里旋转飞舞。
屋里摆着各种各样上了年头的东西。
看起来这个店里什么都卖,墙上甚至还挂着套大红色的嫁衣。
恺撒慢悠悠地转圈,最后在那件大红嫁衣前驻足欣赏。
嫁衣的材料是上等湖绸,镶嵌珍珠纽扣和琉璃薄片。
它被展开钉在墙上,就像一个眼神妩媚的女孩在冲你轻轻地笑。
这让恺撒想到了诺诺,她笑起来也是这個样子。
“清朝旗人穿的喜服,是正统的旗袍样子,那时候旗袍是宽下摆,裙摆到地,里面穿裤,可不是现在露胳膊露腿的款式。”有人在他背后说。
“林凤隆先生?”恺撒并不回头。
“恺撒?加图索先生?真是蓬荜生辉,您竟然会来老夫的小店。”
恺撤转身。
虽然已经在脑海里想过了很多情况。
但他没想到这个一口京片子的老头儿居然是个欧洲人长相。
灰白的头发和铁灰色的眼睛,鼻梁高挺,面颊消瘦。
外面穿着一件竹布衬衫,手里盘着一对铁珠,另一只手里拎着煎饼果子,刚买来的,还冒着热气……
“猎人里什么怪人都有啊!”
恺撒上下打量他,微微感慨。
“这行的水深着呢,老夫算正常人。”
名叫林凤隆的老人微微一笑,提起煎饼果子问。
“出去买早点了,一起吃点儿?”
“免了,中国早餐吃不惯。”恺撒摆手。
“没事,吃不惯就喝点茶,我这里有铁观音,老茶树上采的。”
林凤隆领着恺撒走到角落里的小桌前。
树根剖成的老茶桌上备着全套古青瓷茶具。
一眼扫过去,全是价值不菲的物品。
两个人对坐,林凤隆手脚麻利地烧水沏茶,这个欧洲小老头对遥远东方的茶道倒是十分拿手。
若有若无的茶香在这方小空间里飘逸开来。
他把一小杯水汽蒸腾的清茶送到恺撒面前。
恺撒闻着那茶香:“你在中国很多年了?”
“我是河南人。”林凤隆语气笃定。
“能不能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再说话?”
“父母老早就因为上个世纪的战争死了,养大我的是一对河南的夫妇。”
“其实我不排斥我的德国血统,但是……”老板叹气,“德语太难了,每次学德语都让我头脑发晕!”
“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德国人用中国话交流,很好……”
恺撒放下茶杯,把一个颇有分量的纸袋放在林凤隆面前。
“买你说的那条消息。”
“豁!大老板,挥金如土呐!”林凤隆眯着眼睛笑了。
“你知道的,这些对我来讲不叫钱。”
恺撒脸色淡定地说。
其实他在说谎,这些钱对于以前的他来说的确不叫钱,毕竟他是挥挥手就能买下十几艘游艇的富不知道多少代。
可最近他的银行卡被冻结了,这点钱是他目前全部的身价。
他所说的中国早餐吃不惯也并非吃不惯,而是吃不起。
打车到这里来的钱还是借路明非的。
突出一个惨字。
林凤隆不动声色地将纸袋收进衣袖。
“王恭厂大爆炸,发生在1626年5月30日,覆盖面积超过两平方公里,死伤超过两万人,那是无法用正常逻辑解释的灾难,历史上最神秘的三次大爆炸之一。”
“这个我知道。”恺撒点头。
“但是1626年还没有那么大威力的炸弹,大家都知道通古斯大爆炸是因为言灵?莱茵引发的,而王恭厂大爆炸也不例外。”
“越是致命的言灵,领域越小,两平方公里的毁灭性言灵领域。”恺撒皱眉,“这听上去就像是神话。”
“有人认为他它是地震,有人认为它是大气电离,至今也没有一种解释能说明那场爆炸中的所有异象,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能把一只重达五千斤的石狮投掷一公里到宣武门外,很多人的衣服破裂,赤身裸体,黑云中有米粒大小的铁渣降落,像是下了一场铁雨。”
林凤隆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着王恭厂大爆炸的场景,就仿佛自己看过似的。
也恰好是路明非不在这里,不然他便能知道,王恭厂大爆炸的场景几乎和那天冰窖中钢铁龙卷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样的力量只有少数龙类能做到,譬如说……”林凤隆起身,探进墙缝中掏出一本书来。
“龙王。”
这本书没有名字,样式古老。
“明朝的古书,小地摊淘到的,记叙着王恭厂大爆炸的真实历史,不过其中有一些太过玄幻,比如说有人说爆炸前一个月就看到了异象,观象台上鬼车鸟聚集,嘶叫声如哀嚎。”
“鬼车鸟?”恺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也叫‘九头鸟’,传说它曾经有十个头,被周公射掉了一个。”
“这是孤本?”恺撒扬了扬那本书,“二十万美元就卖我一本书?”
“不是孤本,但这本书多出一大段内容,关于风水,这本书的作者相信天变的原因是这场灾难截断了龙脉。”
林凤隆不缓不慢地说,“他在这本书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寻找龙脉,我可以附赠你一张大四开的明朝老图。”
“也是地摊上淘来的?”恺撒接过牛皮纸。
“不,中国地图出版社,2001年一版,2003年再版,我用了十几年,在二环遛弯总带着它。”
“……”
恺撒:“再附赠个赠品吧?”
他指了下墙上的嫁衣:“那套衣服。”
“我可没漫天要价,你也不能坐地还钱……”林凤隆脸色刷的黑了下来。
“没带那么多现金。”恺撒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色卡片放在纸袋子上,“花旗银行送给黑卡客户的纪念品,送你了。”
“老板真有眼光。”林凤隆喜笑颜开,一把抓过,“现在要找那么好的旗袍裁缝可难了。”
恺撒见到老板笑的这么开心,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那是一张被冻结无法使用的信用卡。
……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楚子航拾起一块古铜色骨骸研究。
一开始他以为是死侍,等真正看清它们碎骨的模样后才发现这些都是鸟形的生物。
幻觉!
今晚朝他发动攻击的根本不是死侍,而是这些怪异的鸟,这东西好像在龙族谱系学上又被叫做镰鼬,他在某本书上看到过。
因为尼伯龙根的缘故,他的认知都陷入到了可怕的梦魇之中,误把这些镰鼬当成了死侍。
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雨夜。
“如果是尼伯龙根的话,龙王也在这里吧!”
楚子航背起和光,提着村雨往隧道深处走去。
地铁已经被他的言灵烧毁了,他可以断定那东西不是通往龙王寝宫的交通工具。
沿着轨道,他能闻到越来越重的气息与压迫感。
路明非带他一起看过一部日本的动漫。
《圣斗士星矢》。
主角团每次打架都是要经历数道关卡,每打一关就会有一个主角团的人跳出来说“这里交给我了”,然后让其他人先行离开。
每位主角都有自己的对手,大大缓解了战斗的压力。
可现在楚子航是孤家寡人,能不能活着走到龙王面前都是未知数。
但好在他没有牵挂,哪怕是死,也能死得坦坦荡荡……
“踏~”
他忽然停住脚步,黄金瞳燃烧的更猛烈了,背部的胎记热得叫人心慌。
“谁!”
猛地扭头,楚子航看向身后。
黑暗幽深的隧道里空无一人。
不对!
他眺望隧道顶,那里崩塌的缺口中透过无名的光,照亮了一个人的影子。
在上面!
“呀!被发现啦!”
夏弥从隧道顶跳下来,十几米的高度在她脚下就像跳了个小阶梯。
风王之瞳,这是学院里夏弥的言灵资料。
拥有能操控风的力量,全力释放甚至能产生龙卷风。
“你怎么在这里?”楚子航靠在墙上,握着村雨木柄处的手紧了几分。
尼伯龙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龙王创造的第二世界,无论是幻觉、伪装都可能发生。
他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队友。
夏弥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我晚上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怕你有事,就跟过来了。”
楚子航一愣,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每一条消息。
更何况寻找深夜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件需要精神力高度集中的事情,他当时根本没看手机。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
“你刚刚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不要对学校说。”
夏弥吐了吐舌头:“我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嘛!”
“说起来深更半夜怎么会有地铁运营?这里到底是哪里?”
“尼伯龙根,或者叫死人之国,这是一个用炼金术构造的奇怪维度,不存在于现世当中。”楚子航轻声说,“我的猜测都是对的,大地与山之王的家就在这里。”
“可是这里黑不溜秋的,我们去哪里找龙王?”
“沿着铁轨,总能走到。”楚子航尽量和夏弥保持了一段距离,生怕她是某只怪物的幻觉产品。
夏弥对他的疏远有点恼怒。
“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就不能给队友多一点信任嘛?我可是连袜子都没穿就来救你的哎!”
楚子航看到那双漂亮,冻得通红的小脚。
她并不只是没穿袜子,连鞋也只穿了拖鞋。
“我的意思是咱们隔远点可以将安全圈范围保持得较大,防止意外情况。”
楚子航神色不变。
“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敌人后,你也可以方便逃跑。”
长久的沉默,夏弥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哦~”
……
路明非摸着湿漉漉的隧道往前走,芬格尔在他后面为他打手电,发挥自己的余热。
这里的环境黑暗的好像粘稠的泥潭,他们两人跋涉在泥潭里。
“你说万博倩她们出去后会不会喊救兵来救我们啊?”
“唉!当时要是带点吃的进来也不会这么饿了,虽然我知道在这里不会饿死……”
“这条路是不是没有尽头啊?我们会在这里一直走下去?”
“……”
一路上芬格尔嘴巴就没听过,愣是单人聊出了足球队的热闹感。
“莪后悔了,当时就应该把你送上地铁,让你坐上几个来回,感受下一千枚金币的孤独。”路明非一头黑线地说。
“我靠!那也太残忍了,小非非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干出如此畜生的事情。”
“抱歉,你再说白烂话我是真能做出来的。”
路明非亮了一秒的黄金瞳,把芬格尔吓得不敢继续逼逼赖赖。
两人继续朝着深处无声走去。
说起来这里虽然名义上叫迷宫,但内部结构却很单一,只有一条隧道,连个分叉都没有的那种。
路明非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扇门,打开后就是出口。
但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有些希望就像是肥皂泡泡,注定要破掉;有些人真的没有力气了,倒下去就不会再站起来;圣斗士里面的主角也是每次遇到敌人都撑不住的样子……
这种时候必须要强迫自己不往这个方面去向,否则就会真的撑不下去。
路明非曾经有很多时候都有撑不下去的感觉。
遇到冰呪龙的时候,遇到金狮子的时候,还是遇到煌黑龙的时候……总之很多。
他每次都差点说出“对不起了俺的家人们,我要嗝屁在异世界啦,下辈子再见”。
但他硬生生靠意志力没说出这种话,强撑着战斗下来。
最后的胜利者都会是他。
胜利是要经过这样长久的坚持的。
无数历史实事都印证了这句话的可靠性。
而在一条无人的隧道一直走下去,比起他异世界遇到的那些磨难,还差得远。
他顽强的精神感动了芬格尔。
两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隧道中不知道走了多久。
忽然,路明非摸不到隧道壁了!
透过手电的光,能看到双脚踩在一堆煤渣里。
他仰起头,只看见高旷的黑暗中飘着金色星光,望不到顶。
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就像是一只虫子在深夜闯入了圣彼得大教堂。